餐桌上有些冷清,为了照顾我的情绪,都在拘谨地吃菜。
我确实心情不好,不过和沈木里没有关系。
于是主动端起了酒杯,逮着人就陪我喝。
有人劝我少喝点。
我置若罔闻。
喝到三分醉时,我隐隐约约地想起了那天花姨的视频通话。
或许是自欺欺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他。
但是,大外甥要订婚了,他这个做小舅舅的,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我以为,再见面时,我会风轻云淡地和他打声招呼,就像久别重逢的两个故人,在某日下午悠闲的阳光中,相视一笑,互道安好。
但是,我可笑地发现,我做不到。
视频里传出他声音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要凝结,站在客厅门口一动不动。
离得太远,我迫切地想要过去看清他现在的样子,但迟迟挪不动一步。
花姨看见了我,连忙喊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并高兴地向他夸我多么多么好。
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穿过小小的手机屏幕,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撒谎说还有东西在煮,匆匆逃回了厨房。
花姨又回头和他打趣,说我面皮薄,小媳妇害怕见公婆。
我好像听见他轻笑了一下,可他又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到了。
自从知道他会出现在订婚现场,我每晚都在失眠。
一别五年,他还记得我吗?
这些年,我一直忍着不敢联系他,逃避似的不愿去打听他的任何消息。
可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五年过去了,他是不是更加成熟稳重了,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和孩子。
那他会看破我的企图吗?然后不同意我和沈木里的婚事。
那……那样的话,或许我就不用再背负这份沉重的罪恶感了。
又或者他不在乎,所以我嫁给他最疼爱的外甥,他也会笑着送上祝福。
喝得七分醉的时候,我想起了五年前我鼓起勇气朝他表白时,他脸上的波澜不惊。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
是啊,像我这么蠢的人,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写在脸上,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他。
他说:「笙笙,你只是错把感激和依赖,当成了喜欢。
「我们之间相差的,不只是七岁的年龄差,还有累积的人生阅历和三观,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当年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
「现在,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你到了大学里,你就会发现,多的是美好且善良的人,过去 20 岁在读大学的我,和现在的他们,没有任何差别,不过一样的年轻有朝气,但是现在的他们与你同龄,你们风华正茂,会有着相同的观点和喜好。
「到那时,等你回头再看,就会发现,我也没什么好的,不过世俗中一普通男人罢了,会放屁打嗝,会喝酒抽烟,然后你再朝前看,你又会发现,你的那些青涩但优秀的男同学,也会逐渐变得成熟,现在 25 岁的我,和将来 25 岁的他们,也没有任何差别。
「我知道,你没有爸爸妈妈,缺少亲情,你把我当成落水稻草,紧紧抓住,不肯放开,所以我尽最大努力爱护你,但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最终陪我们走下去的,只有我们自己,你的一生当中会遇见很多人,但是他们的人生轨迹永远和你都只是相交或平行,没有谁会和你完全重叠,包括我也一样,时间会带走一切亲密的关系和人。
「所以,不要依赖任何人,你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好吗?」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死活不愿放开,想像从前那样冲他撒娇。
他叹了口气,眼神倏地变冷,冷漠地、强硬地、一点点将我的胳膊掰开,不顾我的哭声和哀求,决然地推开了我。
我泪眼蒙眬地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角。
「郁笙,我不可能答应你,从你初中开始的每一次家长会和成绩单,我都亲手签过名字,连你第一次的生理知识,也是我教给你的,换句话说,你几乎相当于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同意。
「你知不知道,一旦我答应了你,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不要说我们之间存在的障碍,就说你和我的关系,在过去,你这叫作童——养——媳。」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最后那三个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我固执地摇摇头,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
他扒开我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强迫我继续听他说下去,声音极其冷酷残忍,像一把利剑狠狠地贯穿我的心脏。
「你还记得你老家经常给你饭吃的王婶吗?她九岁时被卖给了村里的老男人,十六岁就有了孩子,你觉得她幸福吗?她在懵懂时委身了恶人,难道后来她就没有后悔,没有想过离开吗?但她没有办法,她舍不得几个孩子,她的一生都被钉死在那个村里,钉死在一个老男人身边。
「所以,你现在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非要和我在一起,如果我答应了你,我和那个老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利用你的懵懂无知和依赖,就此毫不费力地占有了你?等你哪天突然醒悟,滤镜破碎,你发现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你后悔错过了那么多优秀的人,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忍痛放你离去吗?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呢,你是留下来继续痛苦,还是离开这个烂掉的梦幻泡影,让孩子活在单亲家庭里,让他们延续你缺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