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入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山林,这是一片因大火化为焦土的林地。其实我也不懂这里会有什么,只是路过时看到这一片光景不免有些好奇。
我走进树林,脚下四处都是黑炭,很多树已经被大火化为灰烬,有些则是被烧了一大半后还坚强的活着。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景象,不难想象这曾是一场单方面砍瓜切菜的屠杀。继续往前走了走,1颗小树芽吸引了我,它已经长出一部分小针叶,叶尖仿佛正在奋力的挣脱着种皮最后的束缚,你能感觉到,仿佛好像就差一点,他就能冲出海面,翱翔蓝天。
这边的很多植物,其顶芽枸杞、金毛狗的嫩芽也不甘人后,先后破土而出。5节芒、白茅草、安娜香侧柏已经长得很旺,白茅甚至已经开花结穗,正在酝酿下一场生命。茅瓜因一大后还长了成片,结了好些瓜果狼毒,也在大火后绽放出这山间最耀眼的一朵花。
这灾后的另外一番风景好像也很治愈。快走出林子时,我看到一路之隔的果园,果树被修剪的干干净净。看着这些不用担心雨水,也不用担心天灾的果树,大雨过后,他们依旧绿绿葱葱,仿佛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路之隔,一枯一闹,这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我好像在这里看到2个不同的群体,一面此刻虽有些荒凉,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另一面,表面虽是郁葱葱,可他们其实极度脆弱。一场病虫蚁灾,果园的主人有可能就会让他们在一瞬间覆灭。斯科特在《少有人走的路》中写道,我们每个人就好像生活在蛋壳里,我们被这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感填满。这里,我们不用承受压力,不用面对痛苦,不用承担责任,我们舒适的活着。
但对于一个鸡蛋,从内打破是成长,从外打破是食物。其实我们每个人成长都避免不了会被大火焚烧,熬不过去就是灰烬,熬过去了是更加郁郁葱葱的生命。人生其实本来就是充满苦难的,这是一个伟大的真理。命运的可怕之处在于,不问青红皂白的给予,不参与评判是非标准,也不接受你的退货。
苦难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值得被歌颂。但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克服苦难,理解那些不可逃避的苦难,想通它,接受他,你才会真正的成长。否则你就会像果园里面的果树一样,永远的幼稚。
胡子永远不会成长,不会变强,生命的咽喉永远握在别人的手里。等我爬的高一些,又远眺而去,发现很多松树虽是下半身残破不堪,但不远处焦黄的叶里藏着绿意,是另一番春意盎然的景象。看着这些花花草**知道,不过明年又都是它们的天地。我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把车开到陌生的村子里,看大叔在卖力的耕地犁田,看土地里刚被翻出来的蚯蚓和蛐蛐,东奔西窜,村里的大爷担着肥料去地里一把一把的撒到玉米坑又填埋了上去。
农户的院子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水果,走的深一些,也会遇到很可爱的小牛犊,他会主动朝你走来,会迎合你一起拍照,就好像我自己养的一样,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我喜欢这些时刻,也总是觉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只有这些时候人才会平静下来。
所以除了陌生的村庄,我也会在午后把车开到漫无目的的山里,走在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上,走进郁郁葱葱的丛林里,看这个季节开遍山野的青篱柴,在一偶悄悄绽放的华西蝴蝶兰,也往往是这些时刻真正能体会到。五柳生生的久在繁荣里,不得返自然。城市的纷飞不能入耳,不易得利,路亦与我无缘。我也常入山境,与鸟兽同行,与花草为伴,感受鸟兽长鸣空山中,山光不与四时同。
我见过百年华盖木,他耸立林中,亭亭玉立,因叶如华盖而得名。有时候我又会想,他或许本就是天上华盖仙下凡,历经亿万年的变迁,他早已得道飞升,遗留下的是肉身的不腐。我无法问他什么,他也无法告知我什么,但我们彼此都明白,我们活在一个庞大的世界里,我们都不过是沧海一栗。
阴森的山谷里,秋海棠肆意的绽放,石壁上流苏石斛朝阳似火的盛开。道路旁1棵乔木倒下了,但是他的生命没有结束,在他的身上又延伸出无数的生命。在这里,每1棵树、每1棵草、每一朵花都用自己的方式面对着这个世界。有些生命注定一生毫无波澜,可也有些生命自出生时就注定风起云涌,看流水潺潺,看万物生长,边觉物外超然。
所以我做的很多事情,常常没有目的,也没有功利,但我又相信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这就是我常说的没有意义的意义。我总觉得人生漫长,在一座山见不到的,会在另外一座山遇到。你总是要走出去才会遇见你总是因为遇见才会被惊艳。你总是因为惊艳才会觉得人间值得。我一回家就看到我爸在门口修善他的蜂桶。他说以往蜂箱都是横着放的,今年要改一下,调整一下蜂箱结构,然后竖着放,这样开盖就能取蜂蜜,还不伤蜂。
蜂箱做好了,他要把蜂箱扛到山里,爬到悬崖峭壁之下,找到那些凹角的地方,找1块石板把蜂箱凳上去,放在这样的地方不仅阴凉,还能遮风避雨。
他每年都会山间放一些蜂桶,尽管每年几乎都没有什么收获,可他依旧乐此不彼。有时候我看他忙得汗流浃背,就会莫名的觉得不值。他好像从来不思考我们这里山上有多少花,能养多少蜂,他只想着拿去放了多少能有一些收获。
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觉得像他这样的穷人,应该很在乎一件事情的结果,可现实却恰恰相反,他就好像一个先哲一样做自己的事情,从不悲观也从不完美主义。我看着父亲匆忙的背影,也试着去理解他对生活的态度。因为不奢求太多,所以结果有一点就知足,有不少就已经是恩赐。但这与我在幼年时见到的父亲截然不同。
在我记忆里,他也曾是个理想主义者。20年前种植几片八角林的时候,那时我才七八岁,他就奴役着我这个童工来和他一起种地,一起砍草挖坑,天天和我鼓吹10年。
20年后,这些八角可以给我们家带来多少多少的收益。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做什么事都激情满满,欲与天公试比高。后来,他又做各种贩卖牲畜的生意,能加价卖的就加价卖,能养起来生仔的就养起来升值。几年前,他也成了村里的万元户。
之后他一发不可收拾,买来了村里唯一的打砖机、柴油机,准备挖窑烧砖。那时,他就像路遥笔下的孙少安一样,想建一个乡里最大的砖窑厂。可惜因为泥土的缘故,砖厂的砖终究只是建了我们家自己的房子。父亲一直都是一个行者,一个实干家,干了很多同龄人都不敢做的事。遗憾的是,他的努力依旧不过是路遥笔下平凡的世界里那些普通人的平凡故事。10年间,那些不甘平凡的人在历尽无数风雨之后,最后都归于平凡。
但其实父亲也并非一无所获。虽然20年后,梦想并没有照亮现实,但确实让现实变得没有那么窘迫。他没有成为那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他也编制了自己的梦,在他行为和举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们也在悄然绽放。姐姐在读书的路上,虽然跌跌撞撞,但也一直永不停歇,读了博也出了博。
我在创业的路上虽然坎坷,但也一直坚持不放弃。正是因为父亲,我们也在悄然间击碎了寒门再难出柜子的魔咒,从村里的丑小鸭慢慢蜕变向白天而进化。
有时候我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贺伟那一段经典的解说,人生当中,成功只是一时的,失败却是主旋律。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是父亲编制的梦。天为棋盘心为子,落子无悔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