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最具实力派作家“糖拧拧”又一新作《嫁给太监后,她抚着肚子有喜了》,受到广大书友的一致好评,该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是姜微盈下马威,小说简介:有时候,生得漂亮却不一定有好结局,很可能会被当做家族的救命稻草送人。她是生在府里的小姐,命运却由不得她,被送给他后,成了宦官的妻子。所有人都知道他阴晴不定,极难伺候,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要倒霉了。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不仅没事,还在府上吃香喝辣……她:“阴晴不定?极其凶狠?我倒是觉得他很好相处!”多年后,江山易主,她抚着隆起小腹,泪眼婆娑……他心疼得红了眼眶:“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
主角:姜微盈下马威 更新:2023-12-26 07: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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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微盈下马威的现代都市小说《嫁给太监后,她抚着肚子有喜了》,由网络作家“糖拧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最具实力派作家“糖拧拧”又一新作《嫁给太监后,她抚着肚子有喜了》,受到广大书友的一致好评,该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是姜微盈下马威,小说简介:有时候,生得漂亮却不一定有好结局,很可能会被当做家族的救命稻草送人。她是生在府里的小姐,命运却由不得她,被送给他后,成了宦官的妻子。所有人都知道他阴晴不定,极难伺候,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要倒霉了。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不仅没事,还在府上吃香喝辣……她:“阴晴不定?极其凶狠?我倒是觉得他很好相处!”多年后,江山易主,她抚着隆起小腹,泪眼婆娑……他心疼得红了眼眶:“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
姜府门庭若市,青蓬马车紧跟着车队,不急不缓进了姜家大门。
门房瞥了一眼,嘀咕着:“有权有势果真好,连下人出行都能混上一辆马车。”
“小兔崽子,躲什么懒呢!大太太派人送喜钱来了,还不赶紧来抬箩筐!”
门房身后传来叫骂,吓得他一哆嗦缩着脖子窜走。
忙碌的姜家人没察觉府里混了人进来,后宅更是躲在喧闹之外,姜微盈往祖母院子去的路上几乎没遇到人。
大孙女出阁当下,老太太还很有兴致的在院子里摆弄盆栽。
今日是姜家大喜之日,不适合动用剪子一应的利器,姜微盈来到时就见祖母用指甲掐掉有卷着黄边的叶片。
“祖母。”她向老夫人蹲了个万福。
簇新的马面裙逶逶荡开,像石砖上开出的一朵异色牡丹。
姜老夫人收回手,弯眼笑:“三丫头来了,快给祖母瞧瞧,这小玩意哪里还长得不好。”
姜微盈睁着圆溜溜的杏眸,凑上前左右瞧瞧,片刻后抬头:“要坏事了,孙女年纪轻轻居然瞧不大清楚了,这叶子怎么还重影!”说着,她晃晃脑袋。
丫鬟婆子都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姜老夫人亦笑着,抬手戳她脑门:“古灵精怪,我瞧着你就是想躲懒,不想给我这老婆子出力!”
果然,这才两句话,老太太就开始敲打她了。
什么看盆栽长得好,就是借口告诉她,姜家姑娘就是得给姜家效力。
盆栽整体是姜家,枝桠是各房,叶子就是她这样的小辈。长坏的叶子,掐掉,意味着不听话会被姜家抛弃。
姜微盈眼里的笑意不减,抱住姜老夫人的胳膊直笑:“我这不是怕把祖母心爱的盆栽掐坏了,一会祖母要打我板子,我找谁哭去啊。”
众人就瞧见姜老夫人的笑在脸上僵了僵。
她的话让姜老夫人想起早故的三儿子。
姜微盈是三房留下的唯一血脉,身为祖母,心里却盘算着用把姑娘送火坑换荣华。
故者已故,可焉知是否在天有灵?
阳光温暖,姜老夫人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若是叫老三知道,他的母亲并没有善待他的孩子……姜老夫人目光晦涩不明看向姜微盈,心底没来由升起一股对亡魂的敬畏感。
“我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打你板子。你大姐姐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一个孀居的老妇人不能送她出嫁,怕冲撞了。”
姜老夫人变脸的速度极快,慈祥的笑容再次覆在脸上,将拿捏三孙女的想法暂时先放下。左右长房的二孙女年长,又是长房亲骨肉,二孙女进宫对长房才是最好的。
老太太忽然就扭开话题,姜微盈心中暗松一口气。
是实在逼不得已才把父母抬出来说事,不然今儿就得撕破脸了。
她挽着老人的手进屋,一路走一路眉飞色舞跟她说三房现在怎么热闹,逗得姜老夫人露出几分真心的喜悦。
姜微盈在上房待了一刻钟左右离开,刚出院门,她脸上的笑便隐没,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雪怜心疼地扶着她往前走,气愤道:“老太太真是的,果真如此沉不住气,这就要拿捏姑娘,是因为大姑娘的亲事尝到甜头了?”
可不就是尝到甜头,所以老脸都不想要了,行威胁她一个孤女的腌臜手段。
看来大伯母说得对,她祖母就是看选秀有利可图,才愿意让她早日回府!
姜微盈确实被恶心到了。
原以为老人顶多就是直白训斥她两句,哪能想到如此无情,明艳的太阳都驱不散她心底阵阵寒意。
“三姑娘!”
主仆俩脚步匆匆,迎面走来一个婆子。
婆子带着金色荷花耳坠,还算面熟,可主仆俩一时都记不起来哪里见过。
“三姑娘,是我,李婆子!”李婆子乐呵呵掖着手,“见着姑娘可太好了,大太太刚才找三姑娘,才知道您被老夫人喊去了。特意差老奴来说一声,三房院子里来了许多女眷,人挤人的,就让姑娘们都到院子里的小阁楼先歇会,等三房女眷散去一些你们姐妹再过去。”
三房往后走不远就有一条通向园子的路,离得很近,姜微盈现在要过去,得从家里的莲花湖转过去。
“我知道了,谢谢李妈妈。”姜微盈点头,扶着雪怜的手往湖边方向去。
主仆俩走了十步,雪怜回头看一眼。
翠绿的灌木丛边已然不见李婆子身影,皱着眉头道:“姑娘,那婆子是长房的吗?”
“不确定。”姜微盈脚步不停。
“那我们现在去湖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会等着?
雪怜的话没说完,姜微盈却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把手里的手帕甩了甩,忽地一笑:“那我们就去瞧瞧。”
“啊?”
雪怜一愣。
自己姑娘每日都笑吟吟的,像个软和的面团子,但只有她知道,她家姑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感慨过,还好是个姑娘,若是个小子,估计从小就是要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
姜微盈素来说一不二,雪怜没法劝,只能警惕四周跟着她小心翼翼往前走。
莲花湖近在眼前的时候,姜微盈步子一顿,拽着雪怜藏到湖侧边的竹林内,然后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往前看。
这一瞧,同样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猫着腰躲在她们对面灌木丛里。
而且那个身影同样有点眼熟。
“姑娘。”雪怜握紧她的手,手心都是汗,压低声在她耳边说话,“这又要让您跟谁偶遇?!”
姜微盈摇摇头,下刻脑海里忽然有了个算计,趴在雪怜耳边一阵嘀咕。
雪怜听得冷汗都出来了:“太冒险了。”
“你听我的,不会错,我非得出这口恶气!”姜微盈眯起了眼,杀气腾腾。
想到姑娘如今的处境,确实憋屈得很。
雪怜重重点头,从竹林里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藏着灌木丛的人见到有人出来,心中一喜,一拐一拐就冲出来拦路:“三表妹!”
主仆俩没在一块,但都看出来这人是谁了!
居然是三房那边摔断腿的一个表哥,雪怜当即就想伸手打人,余光瞥了一眼竹林,又忍着气扯出笑容:“公子认错人了,我是三太太派来,和公子说一声,三姑娘路上被事儿绊住脚,你再稍等片刻。”
瘸腿公子看清对方年纪,对府里的人又不熟悉,信以为真,失望的喃喃:“我都在风里吹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雪怜闻言慢慢往湖边走,瘸腿公子见此也一拐一拐跟上,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正是这个时候,瘸腿公子身后忽然被人重重一撞。
他连大叫的声音都没来得喊出来,咚一声就栽到湖里,灌了满口泥水。
偷偷溜到他身后的姜微盈拽起雪怜的手就跑,直跑到快到小阁楼附近,她才忍不住大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泥巴吧!敢和三房一块算计我,冻不死他!”
雪怜心脏剧烈的跳动,扶着腰直喘:“姑娘真是……”说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府里的莲花池不深,成年男子站起来刚到腰间,淹不死人,但三房那瘸腿的表少爷呼救起来就好看了。
姜家姑娘都在小阁楼里,三房的表少爷是怎么偷偷摸摸潜进后宅,又怎么出现在离姜家姑娘所在不远的地方?三房马上就得要上演狗咬狗的好戏!
姜微盈笑够了,扶着膝盖直起身,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笑都僵在唇边。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位蓝衣公子,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荡着微光,正玩味的打量她们主仆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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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姜微盈尴尬的和蓝衣公子对视着,他像是山巅皑皑白雪,目光明净,而她像市井里窜过的小贼儿,被撞见做了亏心事,眼神闪躲着拔腿就逃。
再有聪慧的脑袋,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在他清凌凌的目光中招架不住,白皙的一张脸渐渐升起两团红云,连耳根都滚烫滚烫的。
缓过气来的雪怜察觉到气氛不对,一抬头看到远处的年轻公子,吓得脸直接就白了。
雪怜忙踏前一步,护在小主子跟前,警惕盯着那位俊美的蓝衣公子。
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叫喊声顺着风隐约吹入他们耳中,而蓝衣公子望着她们的眼神亦越发意味不明。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即便不开口,也有叫你惶惶不安的威仪。
雪怜直觉对方是浸淫在权贵场中的人,想要知道对方知道了多少,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试探,才不会反被对方玩弄在股掌中。这个局面,让她心虚且畏首畏尾。
姜微盈在此刻忽地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着蓝衣公子展颜一笑:“这位公子,这是姜家后宅,你怎么进来的,是走错了吗?需要我帮你喊人,让他们带你离开吗?”
封禹进了姜家,发现这百年世家底蕴犹在,府内风景不错,便四处走走看看。结果撞见了一幕后宅算计,随后又被小姑娘开口就拿捏住了。
他闻言先是一愣,下刻长眉微扬,笑意在眼里荡开:“这里居然是姜家后宅吗,确实是我走错了,唐突姑娘了。”说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又紧紧盯着姜微盈,“劳烦姑娘告知,如何能回到前头去?”
他承认是走错,并且不多问一句,姜微盈暗暗松口气,笑容里多几分真诚,抬手朝他身后一指:“呐,你身后的路,顺着它拐三个弯儿,见到一株红梅树,走个十来步,就能看到一个月洞门。月洞门过去就是前院了。”
“原来如此,谢过姑娘。”封禹颔首。
他立领下的喉结昙花般一现,自有一股风流。
封禹话落便领着身边的小少年转身,他不作纠缠,没提起湖边一句,姜微盈提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长长舒一口气。
哪知要离去的公子让人猝不及防的转身,姜微盈一口气还没从肺里吐完,被他吓得憋回嗓子眼,吓得她瞪大了双眼。
小姑娘惊慌的表情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眼仁儿瞪得溜圆,汤圆似的。
封禹抵拳扑哧笑了一声。
这小姑娘真好玩,敢推人下水,敢骂人,敢和他这个目击证人周旋,却被他一个转身吓得破了功。
他兀自发笑,在姜微盈受惊变震惊的神色中扬长而去。
雪怜这才回过身,拽着自家姑娘忙往小楼跑,直到过了小木桥才停下,拍着胸口后怕:“还好姑娘机灵,知道拿闯入他人后宅来吓唬他,让他自知理亏在先,走了!”
姜微盈此时表情愣愣的,满脑海里都是蓝衣公子回身的画面。
——长得端方隽秀的公子哥儿,怎么能如此恶劣,做出这种故意吓唬人的事!
还嘲笑她!
一个外人闯入他们姜家后院,该被打出去的,他居然还敢嘲笑她?!
“姑娘?”
“混蛋!”姜微盈气得在地面上狠狠碾一脚。
雪怜不明所以,想起刚才的事一阵后怕道:“不知那是哪家的公子,穿着一眼看着简单,可那身蓝色衣裳在他转身时才显出绣有暗纹,那就不是普通的绸缎!三房的表公子落水,他站在那个位置或许看不全面,多少却能猜到,就怕他会说出来。”
“他还有脸面说出来?”姜微盈气呼呼的瞪着眼,“一是他误闯后院,我没把他当贼人抓住,就给他留脸了。二来,他站得远,他说看见就看见了,我还能说是他和三房串通一气算计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姜微盈能忍祖母的无情,委屈了自我开解开解就能放下,可在和封禹简短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就怄得想上去挠烂他那张敢嘲笑她的脸!她也不太懂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争强好胜怎么回事,反正这会她是真的被气着。
雪怜许久不见她真的动怒,在边上讷讷看着她,也不太明白她忽然冒起来的火。
“三姐姐,你怎么还不上来呀,桥底下有鱼吗?我刚才瞅半天也没瞅着,还想喂鱼来着。”
主仆俩头顶忽然传来姜微菀脆生生的嗓音,雪怜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忙扶着还生气的姜微盈上楼。
好在姑娘虽然气上头,说话时还是压着音量,楼上的人应当没听见。
而封禹按着姜微盈的话,已经走到月洞门前,在婆子惊讶的眼神中跨过门槛,同时鼻头一痒。
他连拿帕子都来不及,只能用袖口抵着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身边的小子吓一跳:“您这是吹着风了?”
封禹放下袖子,慢悠悠翻出手帕,按着鼻头仰唇笑:“无碍,多半是谁在背后骂我。”
他一面说着,姜微盈受惊后的小表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忍峻不住又低低的笑。
他是恶劣的吓唬一小姑娘,可谁让她摆出那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内敛,还拿话恫吓他,真是许多年没遇到过敢拿捏他的人了。结果她就是个纸老虎,他一个回身就吓得破了功,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在他眼里实在是幼嫩得很。
封禹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他这会笑得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毛骨悚然,免不得就去揣测他心思:“刚才那个是姜家姑娘吧,看年纪不知道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高兴无疑就三样事,一是升官,二是发财,三就是跟美人相关。
小太监明白自家掌印不算个完整的男人,但心思都应该大差不差,掌印如今官场正得意,也不缺银子使,那就只剩下美人了,所以他只能往刚才见到的姑娘身上猜。
太监养女人不是什么稀罕事,前掌印不也在宫外的府邸养了一屋绝色。
封禹当然知道他想哪儿去了,不过说的倒是实话,唔一声道:“姜府三姑娘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姜大人吹了半日冷风,都要找我打听选秀的事,宫里的娘娘都没这个颜色。”
小太监自以为揣测对了,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督主慧眼,原来那就是姜府三姑娘啊,能得督主夸奖,以后都是有大造化的。”
至于大造化是在宫里还是宫外,谁知道呢。
封禹听着这歪到十万八千里的误会,只是笑笑,往前又走了不过十来步,便迎面遇上一脸震惊的姜大老爷。
“掌印前来,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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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见到小木人,她还以为自己所有的事都暴露了,这个木人是封禹拿来指认她的证据,结果只是他拿来送她的小玩意!
所以刚才她见到小木人吓了一跳。
而木人能到封禹的手里,说明估计很快也会被工部注意,如此一来反倒是歪打正着,她想要做的事会有重要的新进展!
雪怜见她盯着小木人,心里亦是紧张,压低声道:“奴婢会想办法离远离姜府后再和小五见面,可这个小人真的会引起工部的人注意吗,若是他们并不在意呢,姑娘这些日子的来心血便浪费了。”
“我朝水师如今战船越发老旧,即便有外祖这个天下第一匠,但仍是越来越落后于西洋的战船。工部必然想要召集天下的能人异士,小小的木人看着不起眼,可若真有一心为朝廷做事的,只要看到这个小人必定会上心。”
“只要他们上心了,我继续吊足他们的胃口,再显露一手,必然就会让他们心动上钩。到时候,我便能摆脱姜家姑娘的刻板身份,以凌家外孙女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若真能对朝廷提供帮助,到时不管是封禹还是姜家人都无法再随意决定我的人生!”
那个时候,她才能真正摆脱这些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而眼下的契机除了那个小木人,还有封禹手上的战船图纸。
他送图纸来嘲笑她,却不知道她藏了一手拙,只等这个图纸交到皇帝和工部手里,就是她的另一个机会!
这就是正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雪怜听得紧紧握住了双手,浑身的血液莫名跟着涌动。
她们姑娘这些年来的努力,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果!
主仆俩看到了脚下的一条新道路,封禹收到回信,看着那句同样阴阳怪气夸赞自己画得好的话,抵拳低声笑。
一个敢将凌家人抬出来当靠山的小姑娘,却装作看不懂图纸,这个时候才藏拙,已经晚了。
不过他不能当不解风情的愣头青,毁坏了人家姑娘的兴致。
他让小太监研墨,取来画纸,认认真真在上方勾了一幅小像。
画中姑娘有着灵动的眉眼,娇俏站在红梅下弄雪,风将她身上的披风扬得高高的,那种天真烂漫的恣意跃然在人前。
“回提督府折一枝梅,一同给三姑娘送去。”
既然美人说他丹青不错,自然要体贴赠予一幅。
姜微盈以为封禹那个古怪的性子,收到信后会懒得搭理自己,哪知一更天的时候,她险些有要被番子吓出个好歹。
只是她不曾想到,他居然会亲手画了一幅画送来,仿佛真的认为她那句话就是在夸赞。
而最叫她意外的,封禹的画确实画得好,将她平时表露在人前的气质抓捏得很到位。
望着画,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封禹一定是见过她,不然如何能将如此写实的画她的气质。
话里寥寥几笔的衣裙,也是她过年后的新衣款式。
所以封禹是在这两个月内见过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姜微盈皱着眉,看着画出了神。
京城的这场春雨连着下了三日,这日清晨起来,厚重的云层终于散开,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为人间带来了久违的暖意。
雪怜指挥着小丫鬟们把被褥拿出去晒,又去打开面朝院子的南窗,再回到屏风后一望,她们家姑娘还趴在床上正看着一幅画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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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么又看这画了。”雪怜上前无奈去收起来,“您再不起来梳妆,一会出门就要晚了。”
姜微盈枕着下巴,慵懒地看了过去。
未施粉黛的小姑娘长发披肩,屋内的炭盆烧得温暖,她嫌热地用脚又蹬了蹬被子。
锦被滑下,露出护她松垮垮的里衣下的香肩,乌发与那抹初雪般纯净的白皙肌肤交织出极度冲击视觉的香艳。
雪怜饶是见惯了自家姑娘的美貌,此刻亦是有些挪不开眼,愣了愣之后伸出手将锦被又给她拉了上去。
“郎中不是说姑娘少这样趴着身子,伤口在结痂,容易再挣开。”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乖巧翻过身来:“郎中说郎中说,他就不能少说点话吗?”
雪怜被她小孩子气的抱怨逗得直笑,伸手去拉还要赖在被窝里的小懒虫:“姑娘别打岔,快起身,一会长房那个就该来接您出门了。”
自从她到姜老夫人那边撕破脸后,青松院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而她大伯母每日依旧到她跟前嘘寒问暖,顺便再暗戳戳上婆母的眼药,企图让她越发憎恨姜老夫人。
刘氏的作风也让她知道,姜老夫人根本没把她告密的事说出来,甚至明知她告密了,还任刘氏安排出府赴宴。
婆媳俩各有各的坏水,就是不知道是东风压倒西风了,反正现在她乐得看热闹!
而且封禹在那日送画过后,便一直没有再来骚扰她,仿佛把她这个人就此忘记了,叫她过得更是自在。
希望那个恶太监快点把她忘了吧。
姜微盈在洗漱梳好妆后,还打了好几哈欠,在泪眼蒙眬中等来刘氏。
跟在刘氏身后的还有长房的两姐妹。
姜微菀蹦蹦跳跳跑上前就拽着她手撒娇:“三姐姐你最近怎么都不来寻我玩儿,若不是母亲今日说要出去做客,你是不是还准备窝在屋里不见人!”
姜微盈闻言眸光闪烁。
长房夫妻对她做的算计,想起来都叫人倒胃口,她自然不想多见到那两口子,以至于对长房姐妹也有了回避的态度。
不过那是他们父母做的事,又和他们何干。
姜微盈其实就是一时疏远。
“三妹妹受伤了,自然是要好好养伤的,你可快松手,别拽三妹妹的伤口了。”姜微茹这个做姐姐的素来稳重一些,忙去拽开妹妹的手。
姐妹俩待她是一如从前的,毕竟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姜微盈脸上露出笑来,上前亲亲热热去挽住两人:“这些天我就是吃喝睡,感觉肚子上都长肉了,等我再懒几天,天气回暖,我们姐妹正好还能出去踏青!”
三个姑娘手拉手往院门外走,和谐温馨地一幕叫刘氏在后边看得表情复杂。
她这个侄女看似对他们夫妻已经放下芥蒂,但若真放下了,又如何会不再寻她的女儿玩耍,多半还是在意的。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希望女儿来往得过于密切。
毕竟是沾上阉人的姑娘,谁知道往后会有什么下场!
刘氏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厉色,下刻就笑着追上去,让她们姐妹走慢一些。
此行直接往工部尚书的府邸去,姜微盈在马车上听闻除去他们姜家的姑娘,还有两位侍郎家的姑娘和公子应邀做客。
如此一来,还真像是替年轻的姑娘公子们安排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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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微盈倚着美人靠,伸着去接顺着屋檐淌下来的雨珠。
她刚刚给雪怜说了昨日惊心动魄的经过,回忆中依旧出了一身冷汗,是掌心冰凉的雨滴勉强叫她压住想痛哭的情绪。
雪怜默默地掉着眼泪。
姜老夫人的决绝和冷血出乎他们意料,姜微芸哪怕被利用,好歹只是嫁了个纨绔,有着个伯爵府媳妇的名头,外人看来到底是风光的。
可她们姑娘呢,居然被送去配一个残缺的人。
若不是她们姑娘聪慧有机智,如今便是无名无分的被关押在提督府里,指不定已经香消玉殒,然后被那恶太监直接抬到乱葬岗丢了!
而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焉知那太监什么时候就会将姑娘拉入地狱里去!
雪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泪花闪动地哽咽道:“姑娘,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离开……姜微盈骤然合拢了手掌,攥不住的水珠从指缝中滴答往下坠。
“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我能走到哪里去?”她笑得惨然,“那人掌管着锦衣卫,天下耳目都尽拢手中,我能不能出得了京城都是另说。”
逃是不可能逃得了。
“况且,我们两个女子,逃离家族之后,没有户籍文书,寸步难行。即便有钱财傍身,被恶人盯上,下场恐怕比被送到提督府更惨。”
可能会被送去妓院,又或者被谁欺占成了小妾一流,想要干净的死去都是奢望。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姜家,离开京城。
可她离开姜家后,就真正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没有根,如何能立世?如今世道对男人都十分严苛,更别提对她这样的深闺女子。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很没有骨气,可这就是现实,叫人无可奈何的现实。
雪怜听得心中戚戚,哑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姜微盈抬眸看向远处朦胧在雨中的屋檐,有一束光在她眼底渐渐升起,将倒映在她眼眸中乌云都驱散开来,“可是急不来,我为他人棋子,何尝又不是在把他们也当棋子,都是身在棋局中,全靠本事厮杀!我可以从他们身上也得到自己想要的,到那个时候,就是能彻底摆脱困境的时候。”
有得有失,只看她如何取舍。
雪怜震惊地看向她,只见小姑娘仰着红唇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那抹笑有着定海神针般的威力。
“奴婢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护在姑娘左右。”雪怜朝她深深拜下。
姜微盈忙起身把扶起来:“怜姨这是做什么,我们都不用粉身碎骨,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她与亲近之人说话语气总是软绵绵的娇嗔一般,常听得人身子骨得酥半边,雪怜收了眼泪,紧紧握住她的手。
此时,雪怜亦想起眼下最为重要的事:“姑娘这是把老夫人诓骗出去府了,想必很快就会发现姑娘的意图,回来后为难姑娘可得怎么办?”
如今他们离不开姜家,那就代表着逃不过姜老夫人的拿捏。
姜微盈歪了歪头,笑得丝毫不担心:“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得让她知道,从今日开始,她想要攀附封禹,就得看我脸色。既然她心狠不曾怜惜我这孙女一分,我又何必再和她续存这份祖孙缘分,往后啊,她只会待我更好……”
雪怜终于放下心来,可心底还有着别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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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慧极有伤,寺庙里的高僧亦对她们姑娘提过,而且她们姑娘自从小时候落水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所以才极其畏寒。在寺庙小住半年,服用了不少高僧给药丸,这才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连个头都窜高不少。
希望佛祖眷顾庇佑,看在她们姑娘小小年纪便几经磨难,待她们姑娘再好一些吧。
“姑娘,回屋吧,雨下大了,越来越冷了。”雪怜伸手去扶她,“大师说,你每七日就该服一次药,今天正是日子。”
姜微盈乖顺地嗳了一声,进屋前回头看向连成线的雨滴,杏眸弯成了一轮月牙。
瞧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叫她祖母一阵好浇!
这厢主仆俩在暖和屋内坐下,姜微盈便有条不紊地吩咐雪怜:“怜姨,祖母把我送去那个地方前,大伯父曾找我问过认识不认识封禹,你须得打探清楚,是大伯父那边先得知消息,还是祖母先得知消息,大伯父才来的那一趟。再有,你再辛苦抽个空给小五送口信,问问他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给他们再送一些银子过去,该使银子的时候就得使!”
她说着,把藏起来的银票都拿出来一部分给雪怜,雪怜看着手里起码三千两的银票大惊:“姑娘从哪儿得到这么些银子!”
小姑娘得意地扬眉:“当然是祖母送的,你放心的用,我这还有存余,足够我们办成事!”
也是多得三房,先是给了她机会能出府半年,让她终于可以不受监控的方便行事,可以为自己离开姜家做铺垫。现在又给她带来了一笔财富,这些可都是从她三婶娘娘家坑来的银子,不然她祖母怎能如此大方,给封禹一送十个酒坛!
雪怜把银票收好,沉稳地说姑娘放心:“奴婢定然会查个明白。”
这边刚说完,外头就有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说是帮厨房送来新做的糕点。姜微盈在她面上淡淡一瞥,发现她神色紧张,待人离开后打开食盒,发现碟子下头压了一张字条。
字条没有留下名字,但她认出了笔迹。
是姜微芸!
上面写着:一切顺利。
姜微芸回去伯爵府两日,已经处理好了那叫人犯恶心的事。
说来也奇怪,明明先前姜微芸还恨不得和她势不两立,结果一件事就化敌为友了。所以这世间的变数多着呢,哪里就有一定。
这算是喜讯,她笑得更是高兴,就是不知她祖母那边还能高兴起来吗?
提督府大门外,姜老夫人早在雨点大的时候躲回了马车,可那个时候她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衣裳已经被雨水润湿,虽然厚实没能完全渗透到里衣,但潮乎乎搭在身上,总是有寒意一阵阵也跟着透到肌理内,冻得她嘴唇发白。
她不曾想到,封禹居然真的没有露面。于嬷嬷到此时再也忍不住,劝道:“老夫人,我们回去吧,或许……提督真的就是不愿意见你。”
姜老夫人也意识到不对,可又不甘心,赌不起这个万一,哆嗦着去撩开帘子。
这一撩,正好看见有一顶华盖大轿从提督府大门口抬了出来。
如此奢华,必然是那阉人!
“快!”姜老夫人立马又下车去。
她人站定高声喊道:“可是提督大人。”
然而那顶轿子内恍如无人,根本不曾给她一声回应,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开路的校尉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把,黑靴溅起的雨水破了她一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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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姜大老爷小厮的震惊,九节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姜家人真是没点儿眼力见。
若不是督主看在三姑娘的面子上,能应邀来姜家吗,这是他们督主吩咐备的礼物,那就是亲口吩咐没错呀。他就是怕姜大老爷是个不懂四六的货色,把督主的礼物自个昧下,可怜三姑娘无父无母的不受重视,这才特意嘱咐一句。
“你聋了?还是没听明白?!”九节凤眼一瞥,凶相毕露。
小厮吓白了脸,连声道:“听懂了听懂了,小的一定知会老爷督主的意思。”
这还像个样。
九节冷哼一声,颠颠地回到封禹身边。
封禹掖着双手,方才听到他在跟人小厮叨叨什么,余光扫见他回来,淡声问:“何事。”
“没事没事,都妥当啦,您放心。”九节露齿笑得灿烂。
他这个少监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大概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不过封禹待他素来宽厚,并不计较,只是轻点下巴入座。
姜大老爷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这方他一坐下,立马便将早放旁边的战船图纸恭敬呈上:“劳烦掌印过目,就是这份图纸,叫下官日夜不安啊。”
图纸用宽大的木盒装着,木盒崭新,铜扣上连一丝划痕都不见,是新打造的物件。
封禹扫了一眼,伸手吧嗒一声打开木盒,看见和它格格不入的发黄纸张。
图纸陈旧,还有着翘起的卷边,一看便知不是一直在木盒里存放。姜大老爷将这旧物换了个体面的躯壳,以前并没有太过妥善的保管。
拿一张不看重的东西,来哄骗他?
封禹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了姜大老爷一眼,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叫姜大老爷心里直打鼓。
“放着吧。”封禹收回视线,双手倒插在袖中,闲闲倚进了椅背。
姜大老爷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问:“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还请掌印赐教!”
封禹端起茶,修长的指节微微蜷缩着,不紧不慢抿上一口,随后毫无预兆的将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站了起身。
地上的茶杯粉身碎骨,他依旧是眉眼带笑,可骨子里的戾气是这些笑意都遮不住的。
姜大老爷脚一软,险些就跪倒,冷汗顺着鼻梁淌下,一颗心如同擂鼓般咚咚咚的剧烈跳动。
九节见他变脸,虽不知详因,却也立马用阴沉地目光扫射姜大老爷。
“姜大人是有能耐的,又何须寻我这个卑微之人。”封禹笑吟吟地说着,负手便离开。
事到此,姜大老爷已经明白事故是出在战船图纸上。
可这阉人阴阳怪气,说变脸就变脸,就不能好好与人说话,给彼此都留个脸面?!
姜大老爷忙补救道:“掌印定是误会下官了!这图纸乃我已故的二弟珍藏研究,是近些日子整理他的遗物才在一卷画中发现。您也知道我二弟妹是如今天下第一匠凌家之女,她年纪轻轻便对机关术和造船术有心得,如今朝中用的战船也是我那二弟妹和凌家人一块打造而成,这东西藏得如此隐秘,定然是有他的原因!”
封禹脚步不停,已经出了听雨轩,姜大老爷抱着图纸追得满头大汗。
“掌印留步!下官所言若有一字作假,便是天打五雷轰的下场!”姜大老爷急得都立起了毒誓,“而且今日也不敢劳掌印脚程只看这东西,还准备了十坛陈酿,还请掌印赏脸。”
他苦苦哀求,封禹根本不理会,领着九节扬长而去。
姜大老爷脸都白了,又气又急,依旧一路追上去,哪知九节忽然一个转身,居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长长的鞭子直接朝他面门挥去。
姜大老爷大骇,电光火石间侧身一躲,下刻肩膀传来的疼痛叫他大声惨叫,滚倒在地上。
待他再爬起来,哪里还有封禹的影子!
“老爷!”小厮惊慌失措地扶起他,却被他狠狠一推,又是一个人仰马翻。
完蛋了,要完蛋了!他把封禹得罪了,就连送银子这样明晃晃的暗示,那阉人都不曾心动消气!
姜大老爷害怕得魂都去了一半,在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恐惧中摇摇欲坠。
刘氏满心欢喜地等丈夫带回来好消息,也不准备计较他昨日对自己发脾气的事了,哪知就看到丈夫如丧考妣的回来,失魂落魄的问什么都是两眼发直。
“究竟出什么事了!”刘氏急得热锅的蚂蚁一样,最终将视线落在还抱着图纸盒子的小厮身上,“墨明,你老老实实的都说来!”
墨明这才缩着脖子,把封禹忽然发作走人,他身边的太监还挥鞭子的事说出来。
刘氏闻言,眼前一黑,浑身的气劲都散光了一样,颓败地坐进椅子里。
“这、这可怎么办啊!”她愣了一会,忽然大哭起来,扑向姜大老爷,抓着他衣领不断摇晃着,“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我就说那东西就是沾着二房的晦气,你这是要把女儿害惨了啊!”
姜大老爷不曾想到封禹的脾气如此古怪,猛地把妻子一推:“你有能耐你跪着去求他去啊!”
就在两人闹起来的时候,墨明忽然想起一事:“老爷、老爷或许还有一人能救场子!那个小太监给小的锦盒时,说有里头有颗百年人参是封掌印特意给三姑娘挑选的,让小的千万小心!”
三姑娘?
“盈丫头?!”姜大老爷终于回过神,不敢置信道,“盈丫头是怎么认识的那个阉……封掌印的!”
刘氏坐在地上哭喊:“你现在还管这些做什么,快先去把东西给盈丫头送过去,打探打探究竟是怎么回事!万一有转机呢,难不成你想让女儿真进那吃人的皇宫当娘娘妃子不成!”
“对对对,先给送过去,先给送过去!”姜大老爷连肩头的伤都顾不上,让墨明抱上礼盒,拔腿就朝二房的院子跑去。
此时的姜微盈正坐在屋檐下喝茶消食,她面前坐着位长眉星目的年轻公子,正是昨日劝说姜微芸的姜大公子。
他在姜微盈放下茶杯时,牵袖把一个用细腻如玉的瓷瓶放到她面前,笑道:“这是我特意托人为三妹妹寻来的舒痕膏,是外藩的配方,据闻宫中娘娘都用它,哪怕是刀伤烫伤用过后,都不会留下星点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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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痕膏的大名哪个姑娘没听说过。
姜大公子刚开口就叫姜微盈足够诧异的,她忙将瓷瓶拿起,宛如烫手山芋一般递回给堂兄:“此物贵重,便是用金子也不一定能换来,妹妹如何能收?况且是伤在脖子,以后做衣裳将领子做高些许遮挡起来就是,也未必一定会留疤。”
她说这话时,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丝毫没有说服力。
舒痕膏又被姜大公子推了过来,他无奈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道:“三妹妹这是要与为兄见外?这东西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三妹妹口中快要绝迹的珍宝,为兄识得李国公府的公子,正好他那有御赐的几瓶,给我匀了一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三妹妹不该让九泉下的二叔父二婶娘担忧才是。”
他铁了心要将东西送出去,连她父母亲都搬了出来,姜微盈知道自己再不收下就该伤了堂兄的一片真心。
然而她即便收下,也不一定会用。
她的伤疤是为躲避选秀铺的路,如何能轻易就抹去。
姜微盈将瓷瓶捏在手心里,心中感慨万千,最终还是把舒痕膏交给身侧的雪怜,朝堂兄谢过:“又劳烦兄长为妹妹操心。”说着,她又喊住转身要将东西收好的雪怜,“怜姨正好去帮我把昨儿找出来的李诗仙的字帖拿来。”
雪怜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很快去而复返,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的瓷瓶成了用绢布包好的字帖。
小姑娘接过字帖,递到姜大公子眼前,在他诧异中笑得眉眼弯弯:“从寺庙里回来,我就想着整理整理我那堆书,结果翻出压在底下的字帖,打开一看居然是李诗仙的字帖。这是不是真的孤本妹妹眼拙看不出来,就想着今天送去给兄长,省得它在我手里不见天日落灰,诗仙知道了都得要骂我肚子里没几两墨水。”
她素来说话活泼,说到俏皮之处还会皱皱鼻子,娇憨可爱。
姜大公子去接过字帖的手都激动得微微发抖。
且别说真伪,即便是后世临摹的,这也是极为珍贵,价值远高于他用来换舒痕膏的那方古墨砚。
“三妹妹这就是在与为兄见外!”在指尖碰到字帖的时候,他忽然又收回了手,目光有着幽怨,“我送你舒痕膏,你回我字帖,这不是见外是什么!况且,我自作主张叫大妹妹来惹你嫌,哪里还有脸收你的字帖。”
姜微盈就知道他会拒绝,站起身把字帖直接丢废纸一样塞他怀里,骄蛮道:“我把姜微芸奚落一顿,高兴得很,长兄这是让她来给我解闷的呢!我给出去的东西,你不要就扔了!”
最终,姜大公子还是把字帖收下了。
他面上笑着,舌尖却有些泛苦。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堂妹比家中任何人都要聪慧,只是每日装作没心没肺,如今她送字帖便是说明不愿意多受他的恩惠。
说白了,他们长房是长房,而她姜微盈依旧是二房的女儿,她始终跟长房保持着一份距离,冷静独立得叫人心疼。这么些年,他总想多将她和长房再拉近一些,可每回都会像现在这样,你来我便有往,总是互不相欠。
姜大公子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院门处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大老爷刚进院子就见到庑廊下的小姑娘,当即便急急喊了声盈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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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孙女是天麻托生,专为化解祖母的烦忧来了!”
姜微盈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天麻专治头疼,一个比喻把要离去的几个仆妇都逗得乐不可支。
姜老夫人嗔她一眼,亦是乐呵呵地笑:“你是祖母的心肝!哪是那些草木可比的!”
小姑娘顺势就依进老人的怀里,语气酸溜溜的:“那祖母的心肝可多了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啊!”姜老夫人搂着她哈哈大笑,伸手去拧她鼻子,“我的盈丫头是最聪明体贴的,家中姐妹都比不上我的盈丫头,祖母最为中意的当然是你。”
糖衣炮弹这就开始朝她轰来了,体贴二字就是竖在她头顶的高帽子。
姜微盈心中一股寒意不自禁的涌起,暗中抿唇,等着后文。
果然姜老夫人语气就一转:“如若祖母有难处,盈丫头也会替祖母分忧的是不是。”
姜微盈顿时便如同身处严冬腊月,寒气无孔不入,随着姜老夫人的话渗透到了骨缝里,叫她生生打了个冷颤。
姜老夫人既然开了这个头,便趁热打铁,并不多说旁的,直言道:“祖母这边要去给一个贵人送礼赔不是,只是这把年纪了,若是随意登门,免不得长了对方的气焰。倒不是祖母豁不出去这个脸,而是哪里有主将上来就打头阵的,若折里头后续便就被人拿捏死了。所以想请盈丫头先替祖母打这个头阵,这样彼此间都好有个迂回,不会把事情走到绝路上去。”
“可我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贵人恐怕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吧。”她唇哆嗦了一下,说是心如死灰都不为过。
她祖母居然用赔礼的借口来哄她去一个太监府上,怨不得于嬷嬷觉得她可怜!
“那不一定,我们盈丫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贵人总会顾着些女孩子家的脸面。再有他也得疑惑,怎么我们姜家先派个女儿家来,为此好奇心不得见见你,一探究竟?这在兵法里也叫奇兵天降!你也不必害怕,进去什么都不用说,只管将家里准备的礼物送上去。”
一个将人推入地狱的算计,在老人嘴里就成了简简单单的任务。
姜微盈猛地抬头,想要说话,可老人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吩咐站在门后的于嬷嬷:“备车吧,将东西一并带上。”
“祖母!”她惊呼。
“盈丫头还不相信祖母不成。你可知道宫中八月选秀,你与你二姐姐皆在名册上,今日若是能见着贵人,你还能向他打听打听选秀的事,或许贵人心软能放你一马,只叫我们姜家填一个姑娘进宫去。祖母的用心良苦,盈丫头莫要辜负了。”老人却再一次打断她的话,脸上的笑意亦收敛,凝视她的一双眼眸严肃中透着不容易人置喙的冷酷。
于嬷嬷已经快步出了屋,离开前甚至把门关上,到这一刻姜微盈连手脚都麻木了,先前隐约不安的预感已经化作尖刀,直接了当向她心脏扎来,把骨血至亲四字扎了个粉碎。
只要有利可图,女儿家舍了就舍了,在她祖母,恐怕只有像姜大公子那般的男儿才是家中栋梁!她们身为姑娘家,就该为姜家的起复做垫脚石,生死不论!
先是姜微芸,然后就是她,再之后便是二姐姐,不会有人能逃过她祖母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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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姜微盈心中是恨的,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恨得想质问老人为何如此狠心!
可质问了又如何,她成为棋子已经是定局。除非她有朝一日不再是姜家的姑娘,否则姜老夫人就如同附骨之疽,会死死趴在她们姐妹身上,直到彻底吸干她们的骨髓,等她们沦为弃子毫无作用了,方可能放过。
她素来能自我安慰,即便陈三差些毁了她闺誉,她亦不曾害怕,可现在她终于感到了绝望。一种溺在水里无法自救的绝望。
姜微盈呆呆坐在那里,姜老夫人望着她惨白的一张小脸和包着纱布的脖子,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可很快就被理智压了回去。舍一个貌美如花的孙女,能换姜家荣华,她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最终,姜微盈就那么跟随着姜老夫人上了马车。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这一劫,连雪怜都被拦住了,只让她孤身前往,她便明白姜老夫人绝对不会叫她逃掉。若有反抗,她指不定就被迷晕直接丢进不见天日的地方。
以其口不能言,任人摆布,倒不如清醒的,去走这一趟!
姜微盈的指甲狠狠扎进了手心里。
封禹从姜家拂袖离去后,便直接回了提督府。
内阁那群老东西把皇帝惹得暴跳如雷,是他费了许多口舌才叫皇帝听进去了劝,没必要为了此等小事和内阁置气,也多得是方法叫内阁那群老东西悔不当初。
皇帝终于高兴了,听了他的后谋心花怒放,只等给内阁迎头一次重击,将政务推了大半给他自个偷闲寻后宫美人玩乐去了。他昨日处理折子到半夜,今日正好和姜大老爷有约,便直接出宫准备在宫外躲一日清闲。
九节见他从姜家回来后并无不见恼怒,甚至兴致很好的坐在桌案前练字。
他下笔气势如虹,一撇一捺都苍劲有力,如他的人一样暗藏机锋,杀人可不见血。
而他身为掌印太监,确实一支朱笔就能定人生死,有着无上的权力,叫人闻风丧胆。如此一个有手腕的人,常常也是叫人猜不透心思的。
就好比此刻的九节。
从跟着他回提督府后,他在姜大老爷面前的雷霆怒火就像不曾发生,没有其他的吩咐和交代,便是三姑娘也没问一句。
九节等啊等,从晌午等到如今太阳已经斜落在屋顶上,眼看要沉下去了,终于耐不住疑惑地躬身在他身边问:“督主,那姓姜的是怎么惹恼您了,那个图纸小的瞧着像是个宝贝……”
封禹侧脸蒙了一层柔和的霞光,他闻言扬唇微笑,笑出了如玉的温润:“是个宝贝,只是姜大人这礼送得心不诚。”
九节听得更是迷糊的啊了一声:“真是宝贝啊。”说着就懊恼地嘟囔,“都怪小的眼拙,若知道那真是个宝贝,就该在离开的时候抱过来了,这不是便宜了那姓姜的,叫督主还白白跑这一趟,那天杀的东西!”
封禹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指了指这幅今日写得最满意的字:“等干透了裱起来,就挂在竹屏风前。”
九节闻言低头一看,纸上赫然写的是有客自来。
“天底下哪里有我便宜他人的事,姓姜的占不了这个便宜,那宝贝自会长腿自己钻入我囊中。”他从桌案后踱步到竹屏风后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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