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20日农历乙丑年大年初一，天已经大亮了，一宿没睡的老两口，就这样坐在炕上看着喘着粗气，抠扣直咳的小孙子，心疼的一会用棉花沾水给孩子润润嘴唇，一会用白酒戳戳脚心手心，都忘了大年初一煮饺子了，将近中午的时候，听见奶奶喊老头子你快来，这孩子咋一直闭着眼不睁开，这样不行啊，你去上院求求老刘家，他家有马车，赶紧套上拉孩子上县城医院，爷爷，嗯了一声三步并做两步跑出去找车了，奶奶这边急忙给孩子准备衣裳和住院的用品，不大一会，就听见，吁，吁，有个人冲屋里喊，老姑奶，车来了把大朋抱出来吧，多拿几套被褥，道远别冻着了，来人是奶奶的娘家侄子，刘欲，当地很好的庄稼把式，尤其马车赶的好，刘欲拿了两捆稻草铺在车上，又从屋里拿来鹅毛口袋垫上，把孩子抱出来放在上面，盖了好几套棉被，这一切忙完后，刘欲就说，姑爷姑奶，该拿什么东西，抓紧拿早点走，道可不近呐，奶奶把爷爷叫到一边把家里所有积蓄五十多块钱，还有三十多的，国库卷（当时国家经济困难给一些公家工作人员发一部现金大部分都发国债卷）放到爷爷手里边，抹着眼泪说不管多少钱把孩子病看好，钱不够，托人往回捎个信，我出去借，然后又把煮熟的几个鸡蛋揣到爷爷兜里边，随着一声，驾，喔喔，马车奔着县城方向飞驰而去，傍晚时分马车来到县城医院，这时赶车的刘欲，坐车的爷爷，俩人的眉毛上胡须上前额头发上都挂满了雪霜，俩人也顾不上冷了，掀开车上的被子把孩子抱起来就往屋里跑，爷爷一边跑一边喊，大夫救命，大夫救命啊，医院的医生大夫被这高大的声调都惊出来了，很凑巧今天院长也在，更巧的是院长认出了大朋的爷爷是当年一起被当成，右派，关在一起学习的好朋友，连忙说，咋的了余老师，孩子爷爷定了定神，也认出了，是当年在一起的周大夫，急忙说老弟啊帮忙吧小孙子病的很严重，周院长说别急啊余老师，交给我吧转过头对其他人说，送抢救室，我来主治，一群人抱着孩子朝抢救室方向奔了过去，爷爷转过身子对刘欲说，欲子，天快黑了，赶车往家走吧，到家得半夜了，又从兜里把那几个煮鸡蛋掏出来放到刘欲手里又拿了两块钱，刘欲不要，老头生气的口吻说，大年初一家里热乎饺子都没吃，帮姑爷这么大忙，都是实在亲戚我就不说见外的话，赶快往家走，省的家里人惦记，刘欲说，有啥话用我告诉姑奶的没，老头说，你和你姑奶说，医院院长是我的熟人，别惦记，孩子病一定能治好，刘欲，嗯了一声赶着马车消失在夜幕里，过了一会，周院长走出抢救室，摘下口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爷爷急忙问道怎么样？大叶性肺炎，很严重，怎么才送来，耽误了，不好治，再晚来一天，神仙都救不了他，打上吊瓶了，送病房慢慢调理吧，爷爷说老伙计，谢谢啊，周院长说你老哥还和我客气啊，有事就吱声啊，今天初一孩子们都回来了，余老师，我先下班了，爷爷急忙说，你快忙吧，大朋爷爷到了孙子病房床边，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打上针昏睡中的孩子，心里稳了很多，不大一会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才想起还是昨天晚上接神时吃的几个饺子，爷爷跟同屋的人说了声，麻烦你们帮照顾一下，我去买个饭，同屋人都说去吧有我们呢，爷爷来到食堂问同志啊有啥吃的没，一个肥头大耳的男服务员说，小笼包子清蒸饺子各种炒菜啥都有，不过你得快点我们要下班了，爷爷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拿出铝饭盒说，来二两大米饭吧，好嘞，米饭二两，服务员吆喝着接过饭盒去了厨房，不大一会出来把饭盒递给了爷爷，老头接过了饭盒，拿起桌上的酱油，倒了点在米饭上回到了病房，小家伙还在睡，爷爷趁这功夫打开饭盒吃了起来，呦，老同志大年初一就吃这个啊，邻床一个病友问道，看病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不餓就行呗，我这有猪头肉和馒头，不用不用谢谢啊爷爷客气的回答，第二天一大早，余木昌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爹，大朋咋样了？没事了，不过大夫说，得在这治疗个月八的，余木昌从兜里掏出来七块多钱，还有几张国库券，说爹，这是大朋他妈孙兰拿来的家里就这么多了，我一会回去跟校长请个假换您，爷爷接过钱和债卷说别请了，刚参加工作，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我退休也没事，在哪待都是待，回家不也惦记吗，你一会就回去忙吧有事我托人告诉你，行，爹我听你的，余木昌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哎，这小子还遭了这罪，爹啊你护理大朋可别上火，吃的上面，也别糊弄，钱是人挣的该花就花，这老爷子，天天大米饭拌酱油啊，邻床一位病友笑呵呵的说着，爹啊你不能这么糊弄，钱不够大伙想办法呗，你要靠倒了，咋办，没钱了啊，有有有，在医院也不是在家不餓就中呗，你往回走吧，回家还能赶上午饭，老头不耐烦的说着，那行我回去了，余木昌系了系围脖出了病房回家去了，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康复像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大朋，这天亲了亲给自己治疗了一个月的院长周爷爷跟护士阿姨们摆了摆手出院回到了小山村幸福的家，屋里早就坐满了人，姑姑，姑父，邻居，小伙伴，大朋一进屋，小屋一下热闹了起来，姑姑们轮流抱起来亲了又亲，炕上放着大家带来的，瓜子啊花生啊冻梨啊苹果，老多好吃的，爷爷说老婆着，难得今天人这么齐，整点好饭菜，都在这吃，奶奶看看爷爷说大朋胖了一大圈，你看你廋的，都脱相了，别废话了，整饭吧，爷爷也异常高兴的说，奶奶虽然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很弱，姑姑们去厨房忙了起来，过年的东西奶奶自己在家一点没舍得吃，那天晚上桌上都是硬菜，小鸡炖蘑菇，连刀鱼烧豆腐，酸菜扣肉，肉肠灌签子，皮冻拼肘花，酱牛肉等等一大桌子，热乎乎的火炕，满桌的美食，亲友们的喧哗声，爷爷奶奶幸福的笑脸，这成了，大朋日后永久的回忆，时间来到1985年的冬天，一个喜讯传来，大朋的老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姑父高兴的骑自行车来通知，并邀请全家去参加喝喜酒，第二天奶奶身体不是很舒服留在了家爷爷领着大朋来到老闺女家参加外孙子的喜宴，东北冬月的天气一点不比腊月差，寒风刺骨，冷到什么程度，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自己寻思能有多冷，出门前，奶奶惦记月子里的老闺女，给抓了两只老母鸡绑在自行车前把上，到了地方，大朋老姑父去解绑鸡的绳子，几个鸡爪，噹哴，几声都掉地上了冻折了，大朋一进门，脑袋上围着头巾的老姑紧忙拽了过来，抱在怀里盖上被子，嘴里说，大冷天驮他来噶啥，冷不冷死了你说，爷爷接过话，非要来啊，说想你，又听说有了老弟，说啥要跟来，大朋抬头看了看老姑又看了看炕上襁褓里的婴儿，说老姑啊这就是你生的孩子啊，妈呀这么大点，啥前能跟我出去玩啊，满屋人哄堂大笑，转天爷爷要领大朋回家了，从小就抱在怀里哄大的侄儿，老姑不愿意让回家，大朋也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老姑，这时就听老姑父对爷爷说，爹呀，要不让大朋在这待着吧，玩够了想家了我给送回去，大朋爷爷听了后问大朋，孙子你留在老姑家轻点淘啊，千万离小弟弟远点，别给碰到了，去哪玩告诉家里一声，别跟生人走啊，知道了，大朋一边摆弄着老姑给买的玩具，一边答应着爷爷的问话，谁知道这孩子在老姑家，一呆竟是半年多，春节过年都没回去，爷爷奶奶都很想念，有一天老姑父晃晃张张的进了屋，跟老姑嘀咕了一会，老姑就喊正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玩跳绳的大朋，大朋，别玩了快点进屋老姑给你穿衣服回家了，玩的满头大汗的大朋，进屋问姑姑，老姑天都快黑了，怎么要送我回家啊，老姑泪水滑了下来，大朋，爷爷有病了，咱们得回家看看去，大朋听完急忙问，老姑，我爷咋地了？老姑说别问了，快穿好自己衣服，老姑说完，找来一个包婴儿的小被，把大朋几个月大的小表弟，包了起来，对着窗外边，喊，他姑父，牛车套好没，（那个年代东北农村多数人家的交通工具就是老牛拉车），套好了都出来吧，拿床被子垫车底下，要不然咯得慌，好，知道了，老姑回应着姑父的话，晚上八点来钟的时候慢悠悠的老牛车，终于到大朋爷爷家了，心急如焚的姑姑，抱着怀里的孩子，还没等牛车停稳就跳下车往屋里奔来，大朋随后也跟着跑了进来，屋里挤满了人，大姑一家人，二姑一家人，左右邻居，屯里乡亲，男男女女，大家站地上的，坐炕上的，都在小声的谈论着爷爷的病情，大朋跑到了躺在炕上爷爷的身边，摸着爷爷的脸，强忍着眼泪说，爷，你咋的了，大孙子回来了，起来呗，别躺着了，爷爷慢慢的睁开眼嘴里唔了哇了的说着什么，说着说着，泪水和嘴角的哈喇子，一起流了下来，幼小的大朋被爷爷的情形吓到了，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屋里所有的的人，也都跟着偷偷抹泪，此时在乡里工作的大朋二姑父开口说了话，大家伙都别难过了，研究研究怎么给老爷子治病吧，老爷子心里啥都明白，大家一这样，他看着不更上火吗，我问过县里大夫了这病叫半身不遂也叫脑中风（就是今天医学上的脑梗脑血栓）医院大夫说需要住院治疗，大家商量商量谁去医院陪护，这病得住一段时间医院，哥，你是儿子，你说说该咋办，大朋的二姑父盯着余木昌问道，余木昌低头思索了一会说，这样吧，我这就回学校请假，我来照顾，你们谁有功夫，谁就来替我一天两天的，咱妈身体差，老妹你就抱着孩子暂时住在妈家一段陪陪妈，别让她上火，二妹，你住的近，村东村西的有时间就过来看看，给挑点水做做饭，大姐，你就领着孩子们回去吧，大姐夫是生产队兽医忙得脚打后脑勺，大队离不开他，家里没人不行，就这样吧我这就回家安排安排家里的事，顺便雇台212吉普车拉爹去医院，大家谁也没说话，都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当天晚上，余木昌雇车拉着父亲去医院走后，大朋奶奶对大朋说，大朋啊，你敢自己在家看家不，奶和你老姑去趟后院你舅奶家办点事，一会就回来，奶我不敢，我怕黑，你都几岁了，那么完蛋呢，奶把灯打着，再说前后院，一跨子远，放个屁都能听见你怕啥，奶奶生气的数落着大朋，我，我，我我还是怕，大朋磕磕巴巴的小声说道，哎呀，妈，领着吧，左了一会就回来了，老姑不耐烦的说着，奶奶说那你跟去可老实点，别淘，大人说话你听着，别乱吱声，听见没，知道了，大朋撅个嘴说道，说话的功夫来到大朋加后院老刘家大朋舅奶家，一进门奶奶说大哥大嫂在家没？在家呢在家呢快屋来快屋来，脱鞋上炕，舅奶家热情的招呼着，大家都坐稳后，大朋舅爷首先说了话，大妹子啊你们娘几个来有事啊？大朋奶奶说，大哥啊俺家你妹夫有病这事你也知道，这一左一右的就你这么一个出马仙看得准，麻烦你给看看，俺家老头是不是有啥说道，说完大朋奶奶恭恭敬敬的往地柜上的香炉底下放了一块钱，坐在炕上的老头嘴里叼着烟袋说，我妹夫生日时辰你跟我说说，腊月初二半夜子时，老头往炕沿上磕了磕烟袋，换了一只香烟，闭上眼抽了起来，屋里安静极了，掉根针都能听见声，大约过去了几分钟左右，老头睁开了眼，说也奇怪老头抽的香烟，烟灰一点没掉，老头把烟灰放到案板上，慢慢说到，大妹子，妹夫这病啊是实病啊，没啥说道，放心吧，要不了命，但是今后得用人照顾了，你俩缘分也尽啦，再多了我就不能说了，奶奶连忙说，麻烦大哥了，俺们娘几个就回去了，大朋快说舅爷舅奶有空串门，大朋鹦鹉学舌似的，舅爷舅奶有空去俺家串门，舅爷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大朋的头说，哎，臭小子命可真硬啊！许多年后，大朋才体会舅爷当时说这句话的意思，（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