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向颓然放弃,引颈就戮的时候,女人却把短剑一收,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走远一点。
这个怪异的举动把刘向给搞糊涂了,他退后两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信了?”
“你当我是傻子么?”女人将短剑搁在身旁,盘膝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反问。
“那怎么……”刘向更糊涂了。
“你的话不仅荒诞,而且愚蠢,连傻瓜都不会信。不过,这正好证明你确实没有恶意,否则一定会编一段更好的说辞来骗人。”这个女人的思维方式显然跟常人不同,她没有追究问题的本身,而是去考虑问题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刘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思维方式的确有其可取之处。更重要的是,他很高兴对方能这样想。
再退几步后,来自女人的压力顿时大减,刘向长呼了一口,放松下来,这才有心思观察她的模样。
女人的年纪并不大,目测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脸上却找不到诸如稚嫩、幼稚、迷糊、软弱……任何跟一般少女紧密相连的词,有的只是坚毅和果敢。然而她的容貌其实是相当美的,瓜子脸,柳叶眉,琼鼻皓齿,双眸清澈如幽潭,跟画中的人一般。不施粉黛,却宛若仙子。
一袭淡蓝色的对襟缀花长袍也遮掩不住她熟到极致的完美娇躯,身形匀称,曲线玲珑。尤其是她的皮肤,嫩得似乎能捏出水来。
刘向看了半天,也没能在她的外貌上找到任何缺陷。他迅速放弃了这个打算,改为寻找适合形容这个女人的词语。
可惜他自小学习成绩就不好,词汇实在匮乏,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漂亮、美女、仙女……”这一类干巴巴的词来,只能再次放弃……
照理说,美女当前,有机会好好欣赏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奈何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刘向还没忘记,自己正身处一片血腥的修罗场中,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所以他不得不打断闭目静养的美貌女人,试探着问道:“美女……咳咳……姑娘,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
“我受了伤,需要休息一会。”女人一动不动地回道。
受伤?
刘向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没看出她到底哪受了伤。
“不用看,内伤。”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刘向大为惊奇,这女人真是好本事啊,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自己的动作。
“可是这里这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其他人的。”
“其他人?”这回女人坐不住了,闻言双眼一睁,眼中凶光四射,“你知道有其他人?”
刘向心中一惊,他是被这个古怪的女人给搞怕了,连忙解释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只是见过而已,你别紧张。”
女人脸色稍霁,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在哪见过?有多少?”
“有一座军营,多少人不清楚,我没敢靠近。”刘向用手比划着,“至于在哪……也搞不清楚了,大概在东北方向吧,离这里差不多有二十里。”
想了想,刘向将目睹两名猎人被射杀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完了又指了指站在场中的魁梧甲士,补充道:“他们用的箭跟那位身上的一模一样。”
令人意外的是,女人听完这番话后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自嘲地轻声道:“看来东唐国的小猫全都出动了,还真看得起我。”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反应。
刘向完全不知道女人嘴里的“东唐国”和“小猫”是什么,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双方信息不对称,交流起来很困难。
女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沉吟片刻后,她对刘向示意道:“如果你不想被人当作异族的话,最好换一身衣物。那里有一套武铠内甲,去换上吧。”
刘向这次来得比较“匆忙”,上身穿的是花格T恤,下面同样是花格大裤衩,脚上蹬一双皮凉鞋。从女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服饰风格,也只能用异族来解释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刘向看到了一只皮箱,就跌落在魁梧甲士的身旁。皮箱呈略扁的长方形,体积不小,目测能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走近了再看,它各个部位的皮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褪色,应该有些年头。
“被当作异族会怎样?”刘向一边解皮箱的搭扣,一边随口问道。
“无论是北域巫蛮部落,还是南疆各国,对待异族都是一个态度——斩!”
背对着蹲在皮箱前的刘向并没有发现,当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越来越冷,搁在身旁的青色油灯也被握到了手中。而说到最后的“斩”字时,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看来我得感谢你的慈悲,呵呵。”一无所觉的刘向随口笑道,很快解开搭扣。一掀箱子盖,才发现盖子入手极为沉重,居然没能一下子掀开。
“这么重?里面包着铁吗?”这回他用上了双手,用力往上一提,再一推,皮箱“哗啦”一声打开了。
箱子里面被一道硬革一分为二,右边格子里装的东西不少,都是些女人的衣物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什,已经揉成了一团。左边格子里装的应该就是女人所说的“武铠内甲”,皮制的,很薄,摸上去却韧性十足。皮甲上有十几个硬革制的搭扣子,整体结构有些复杂,风格怪异。
拧起皮甲一看,才发现里面还藏着一个小木盒。
“这东西怎么穿?”刘向提着皮甲转身问道。他没动那个小木盒,在他看来,盒子里无非是些胭脂花粉或头饰挂件一类的东西。那些东西或许很值钱,但对他逃离这片森林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累赘。
“看到那只木盒了么?里面有,自己看吧。”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穿件皮甲居然还要说明书?刘向啧啧称奇,转身又把皮甲放了回去,拿起小木盒,打开,然后愣了。
半晌,他再次转身面向盘膝而坐的女人,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张纸片,恼怒地质问道:“这是说明书吗?啊!你搞什么鬼名堂?”
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色泽明亮,比一般的纸要厚得多,巴掌般大小。手感柔软顺滑,不像纸质的,倒像由几层丝绸紧密压制而成,上面画有一个“鬼画符”图案。
那真的是鬼画符,因为刘向完全看不懂那些极具抽象意义的线条到底是啥意思。更过分的是,它被染成了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令人看了眼晕。
当然客观地讲,如果不去追究那个图案的意义的话,这张奇怪的符纸其实挺好看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可惜它并不完整,左下方缺了一角,破坏了整体的效果。
但无论如何,这玩意更适合贴在门上驱邪纳福,绝不可能是一张说明书!
面对刘向毫不客气的质问,女人两道秀长的眉毛向上挑了挑,似乎要发怒,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刘向,反问道:“你不认识这道符?”
“废话,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谁能认识。喂,我说小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眉毛又开始往上挑了,显然对“小妞”这个称呼相当不满,不过这次她的怒气消散得更快,神色刚一动就平静下来。这番神色变化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刘向一直在盯着她看,还察觉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女人在脸色变换之后忽然就变了一个人。那股隐隐的敌意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一直冷漠的神情也消失了。仿佛被敲碎了一层坚冰外壳,眼前的女人从千里之外变成了近在咫尺,一下子和善可亲起来。
转瞬之间就能展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这种神奇的本领刘向以前从未见过,不过他必须承认,女人现在的样子比刚刚又漂亮了几分,他很喜欢这种变化。
除了神色和气质的变化外,女人的体态同样有了变化。变化依然很细微,身体微微一松,就从剑拔弩张变成了慵懒娇柔。
“我姓杨,名婵,在家排行老三,你可以叫我三娘子。”她丢掉左手的短剑,对刘向招了招手,“过来吧,我帮你穿上武铠内甲。那张符也带过来。”
典型的答非所问,不过刘向还能说什么呢?
提起皮甲,刘向再次靠近杨婵,一边问道:“那个武铠……是什么?”
这个词他已经听杨婵说过两次,显然不是随口说的,应该有它特殊的含义。而且,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中,魁梧甲士和他身边七具尸体身上所穿的铠甲,跟其他人身上的有非常明显的区别。区别不仅体现在式样和厚度上,更多的是材质上的不同。它们的色泽更加光洁,纹路紧致凝实,内里隐隐有莹光在游动。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区别,但是在一位经验丰富的钳工眼中,这些铠甲的钢质明显要高出一个档次,甚至有可能不是钢材,而是特殊合金。
还有更明显的区别,在那八个人的铠甲里面,全都穿着一件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薄皮甲。现在是夏天,多穿一件皮甲显然不是为了保暖。
听到这个问题,杨婵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意外的表情,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从深山老林里走出的原始人:“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确实是从那个名叫地球的国家来的。武铠就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色突然大变,迅速举起了手中的青色油灯,同时大声向刘向示警: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