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几只硕鼠大摇大摆地穿墙而过。
长满青苔的巨石上锁着一个被穿透了琵琶骨的女子,女子气息奄奄,半张脸上不见皮肉,露出森森的白骨,另一张脸却完好无损,依稀可辨倾城容颜。
苏含烟紧攥住长命锁,内心惴惴不安。她的孩子在半个时辰前被侍卫夺走,送去皇后娘娘的宫里。
孩子是她在牢中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却因为皇后娘娘身患疾病,每月就被抽一次血。他才半岁啊!
突然,牢门锁链被打开。
一满头金钗绝色的女子被宫女簇拥着袅袅走来。她瞧见被折磨不成样子的苏含烟,嘴角轻轻勾起,讥嘲道:“难怪呢,本宫说那小杂种怎么还不死,原来是大宣朝的妙手圣医苏含烟给他吊着命呢!”
这深深烙在心头的声音,让苏含烟噔然撑开眼,她死死盯着女人,眸底燃起熊熊怒火。她悲怆又温怒:“苏紫菱,我的孩子呢?他还这么小身体能有多少血能被你月月抽?你快把他还给我!”
苏紫菱掩面轻笑:“那个小杂种命硬着呢。不过半年不见,难为姐姐还记得本宫。”
“恨不能食肉寝皮的仇人,如何敢忘。苏紫菱,我们苏家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含辛茹苦的养了你十八年,到头来你就用屠苏家满门报答的吗?”
“闭嘴!”
苏紫菱面容狰狞,她最恨有人提起她的身世,垂眸睥睨着苏含烟,语气近乎残忍:“这都是因为你。若不是把你从乡下接回来,抢走了我苏家嫡女的身份,抢走了太子哥哥,我会如此吗?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苏家才遭灭顶之灾!”
苏含烟冷笑起来:“当年我俩被身份被调换,我替你在乡下生活多年,让你享受了嫡女万般宠爱的日子,你却不知感恩。竟觉得都是应该的。苏紫菱,你如今做了皇后又如何,骨子里还是流淌着乡野村妇的血!”
“好伶俐的牙!”
苏紫菱凤眼一凛:“你骂一句,我便在他身上划一刀,如何?”
她勾勾手指,示意侍卫将孩子抱过来。
“不!不要!”苏含烟立马慌神了。她拼命挣扎起来想要夺走孩子,可身上捆绑着粗重的铁链,在她动作下一声声撞击着巨石,凄凉的响声回荡在牢房,听来阴森至极。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需要用他的血来换我的血,这样,我骨子里流的,不正是苏家嫡女的血了么?”苏紫菱狰狞笑着。望着她狼狈的模样,眼里闪着癫狂的神色。
“不,不要,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
苏紫菱心头快意几分,大发慈悲道:“让本宫饶了他也行,你跪下磕三个头。”
苏含烟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琵琶骨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哈哈哈哈哈……”苏紫菱倏然放声大笑,“什么妙手圣医,苏家嫡长女,京城第一姝,苏含烟,你不是清高么?如今还不是跟狗一样匍匐在我脚边求饶!”
苏紫菱那张姣丽的脸兴奋得几近变形。
“求求你,饶了我的孩子……”苏含烟的声音已有些微弱。
“好,本宫说话算话。”
苏紫菱眼里涌动着残忍而疯狂的光,接过婴孩,直接扔给了苏含烟。
苏含烟忙不迭伸手接住,可怀中的婴孩,面色早已青灰,她颤着手朝鼻息一探,他早已没了呼吸。
“啊——”
“苏紫菱,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含烟已然失去了理智,狂怒着扑向苏紫菱。
她日日以心头血吊着命的婴孩,竟生生被苏紫菱折磨死了。
苏紫菱吓得脸一白,忙后退一步,身旁的侍从疾速站出来,一记心窝脚毫不留情地踹在苏含烟胸口。
苏含烟“咚”一声撞回巨石上,肋骨尽碎,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苏紫菱见状,嚣张的声音响起:“苏含烟,你怪不得我。谁叫你不好生待在乡下做农妇,竟敢回来认亲,敢跟本宫抢太子哥哥,那便是找死!”
苏含烟粗重地喘着气,口中汨汨流出黑血。
苏紫菱的声音还在继续:“本宫不是苏家亲生又怎样?只要喊一声心口疼,皇上还不是取了你儿子的心头血来为本宫养病?所有不从本宫的,都该死!”
话落,苏紫菱狠狠踩在她的手指上,用力碾压。
苏含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另一只手陡然攫住了苏紫菱的脚腕,苏紫菱大惊,慌忙后退,却生生仰面摔在地上,狼狈不已。
“哈哈哈哈哈……”苏含烟笑了起来,满是血的脸上恐怖如魅。
大牢尽头传来响动,苏紫菱大呼:“皇上!皇上救我!”
可声音却分明带着娇。
果然,脚步声急促起来,宁修泽飞奔过来,嫌恶地瞪了一眼苏含烟,忙将苏紫菱整个儿抱起来护在怀中。
“菱儿,可伤着了哪里?”
关切的样子刺痛了苏含烟的眼。他就是她深爱多年的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更是她一手扶持登基皇位的男人。可在她以为自己能被他牵着坐上皇后之位时,却被一夜灭门,还将她打入大牢每日折磨。
苏紫菱哭哭啼啼地环住宁修泽:“姐姐,姐姐她……”
美人带泪的楚楚模样,总是能激起任何男性的保护欲。
“贱人,你对菱儿做了什么?”宁修泽盛怒,若非抱着苏紫菱,他恨不得立刻拔剑刺死苏含烟。
“不过让她摔了一跤罢了,宁修泽你至于如今紧张她吗?她可是杀了我们的孩子!”苏含烟声嘶力竭的嘶吼。
就算他对自己没有情意,那孩子呢?
孩子总归是他的亲骨肉!
提起那个孩子,宁修泽厌恶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襁褓,冷声道:“若不是为了给菱儿治病,你以为你有资格诞下朕的子嗣?”
苏含烟一愣,放声大笑起来,只是肺里早空了,血流入肺腔,呛得她又弓起身子咳嗽起来。
“真是个疯傻女人!”宁修泽实在讨厌她这模样,丝毫瞧不出原先容貌的脸,让他忍不住恶心。
“我是傻,竟然相信你的鬼话!竟然会相信你说爱我!愿以这江山为聘,娶我为后!”
“我是傻,竟然蠢到辅佐你这样的人夺得江山!你昏庸无能,残害忠良,这天下迟早是宁蕴和的!”
宁蕴和三个字,让宁修泽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暴怒起来。
“贱人!你敢诅咒朕!”
“你不过是朕用来对抗宁蕴和的棋子,也配得上说爱?”
“你以为这半年来朕好心吊着命不让你死,不过是为了引宁蕴和出来!如今那贼子兵败,已被朕绞死,朕从此便高枕无忧,你去奈何桥上找宁蕴和给你报仇吧!”
苏含烟蓦然愣住。
宁蕴和死了?
那个男人怎么会死呢?无论她如何闹如何作,甚至当初为了让宁修泽登基利用他。他都只是发一通脾气,等气消了又站在她面前用力揉着她的脑袋,告诉她:“有我在,别怕。”
他那么无坚不摧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而死?
蓦地,苏含烟只觉得胸口一痛。
她稍抬眼皮,瞧见心脏上插着一把刀,而刀柄是被宁修泽握着。她爱的人拼命想她死,她不爱的人却拼命保护她。
她这一生真是场笑话。
身子仿佛飘零的落叶一般倒在地上,睁着眼看着一对相拥而去的背影。
“爱她的是谁都分不清,若不是她,宁蕴和哪里这样容易死……”宁修泽讥诮的声音远远传入耳畔。
她模糊的视线中仿若闪过那抹玄袍,骑着踏雪冲她飞驰而来。
宁蕴和,若有来世
我绝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