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当天,迎接新生。唐白等人作为学长,协助先生办理新生入学事宜。
唐白在门口等了半天才看到江竹生姗姗来迟:“怎么才来?”
江竹生喘着粗气,说:“别提了,早上一起来就闹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
“山长呢?”唐白问。
江竹生气呼呼的说:“我上哪知道去?这事你该去问张朝生,他跟我爹走得近。就仗着自己会背几篇古文,写几篇文章,一天到晚拽得跟我爹的亲孙子似的。”
“你可真会说话。”唐白远远瞥见那边零星的三两个学子的身影,于是又低声对他说,“一会儿核对学验的时候查仔细点。”
江竹生疑惑的望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唐白没有过多细说,只是一再强调:“你听我的吧,仔细点总没有坏处。”
“行。”江竹生用心的敷衍了他一句,心中纳闷书院又不是烟花之地,难道还有人想尽办法往这里钻不成?
话音刚落他们二人就瞧见山长与张朝生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江竹生心有不甘,低声吐槽说:“笑得那么开心,到底谁是亲儿子!”
张朝生抱着厚厚的一摞本子跟在山长身后。山长忽然问他:“都交齐了吗?”
“回先生,都交齐了,除了……”他犹犹豫豫,似有难言之隐。
山长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正巧了,那冤家就在前面,他们两个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见了先生要行礼,这是自古传下来的尊师重教的礼节。唐白不敢怠慢,忙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先生”。书院之中无父子,江竹生见了父亲也要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唤他一声“先生”。
还不等他完全直起身子,就听见山长严厉地喝斥他:“业精于勤荒于嬉,今日再不上交日记册,就抄学规百遍,静思己过。”
按理说日记册是要过几天才到最后期限的。只是江竹生这人平时与人打打闹闹,百无禁忌,可一到了山长面前就如同耗子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出言回复,据理力争了。
山长瞧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胸闷气短,火冒三丈,负手摇头叹息着离开了。江竹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朝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抱着本子到一旁做新生入学登记的准备了。
江竹生暗暗的啐了他一下,低声怒骂道:“就他长了一张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朝生忙着整理桌案上的东西,没有听到他究竟说了什么,但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就知道他一定以为是自己在山长面前说了他的坏话。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微微摇头,不屑与他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做无谓的计较。
唐墨给自己画了个朴素的妆容,又换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农妇一样。她坐在茶馆角落的位置,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时不时抬头向门口张望。
忽然一人挑帘进来,是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男人,约莫有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身短襟打扮,面容黝黑粗糙,神色中夹杂着疲惫与兴奋。唐墨朝他们二人挥手示意。丫鬟便带着这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坐吧。”唐墨说,“东西带来了吗?”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布包裹,刚递过去忽然又抽了回来,追问道:“钱呢?”
丫鬟埋怨他说:“你这人怎么只认钱,我们像是差钱的人吗?”
男人紧紧攥着黑布包裹,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游离,想回答“像”又怕惹恼了对方拿不到钱,于是左右为难,纠结得神色痛苦万分。
唐墨看出了他的顾虑,非但没有怪他,反而还在心中暗自窃喜自己乔装改扮的妆容取得了成功。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轻轻的放在男人面前,说:“这是原本答应你的数目。”
男人见了钱,两眼放光,掂量银锭的重量分毫不差,小心翼翼地把钱收起来,这才将黑布包裹交给了唐墨。
唐墨一层一层地解开包裹,一枚略比她的巴掌小一圈的木质小牌躺在她的掌心。木牌背面刻着“九昭书院”二字,翻过来正面顶头刻着“杂役”二字,中间竖着刻着她要的名字“唐小妹”,最下面刻着年号。
她摸着腰牌,喃喃的说:“做工倒是精细。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男人拍着胸脯保证说:“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实不相瞒,这是我远房侄女的腰牌,她前些天摔断了腿,开不了工,不能贴补家用。要不我也不能把这美差让给别人啊。”
唐墨又掏出一吊钱放在他面前,说:“方才那是租赁腰牌的钱,这一吊钱是要求你们守口如瓶。否则……”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男人就忙不迭的把钱塞进怀里,笑呵呵的保证说:“这您放心,出了这道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行了,没你事了。你可以走了。”丫鬟说。
“好嘞。”男人心满意足的抹着鼓鼓囊囊的胸口,笑眯眯的对丫鬟说,“以后要是还有这好事,还来找我啊。”
“知道了。”
等他走了,丫鬟才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姐,您真的要去吗?”
“东西都到手了,还能有假?”唐墨细细的把玩工牌,心中还在为自己解决了前进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而沾沾自喜。
当她真真正正迈进九昭书院的那一刻,心中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兴奋的是她混进了唐白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当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惊讶?愤怒?无奈?真让人期待。
早就打听好了九昭书院的地形,她是从后门进入的,面朝南方,左手方向那边是厨房和仓库,右手方向那边储存柴炭。前方两排是宿舍,再往前就是祭祀、办典礼时用的文昌阁,最前方的便是他们平时上课的地方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该如何打入书生们的内部之时,忽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扭头一看,却见一个藕色衣裳的女子抱着柴木,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她的身边全都是散落的柴木。不远处另有几个顽劣的书生打闹着跑跳着,时不时的还冲她扮鬼脸,想来应该是他们故意撞到了那位女子才是。
唐墨走过去把柴木捡起来,抱在怀里,笑盈盈的说:“你好,我叫唐小妹。你叫我小妹就好了。”
她瞄了一眼唐墨的工牌,恍然大悟:“早先听说书院找了一个杂役,原来是你啊。我是这里的厨娘,我叫小雅。你长得真好看。”
“谢谢。”唐墨羞涩一笑。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方才那群为难小雅的书生老老实实的低头站成一排,垂头丧气的丝毫没有刚才生龙活虎的气势。再看训他们那人,看起来比他们年长几岁,生得器宇轩昂,训诫他们之时,举手投足间惯用手指指人,颇为强势。
“那人是谁啊?这么厉害,是教书的先生吗?”她问。
小雅温温柔柔的说:“他叫季星野,也是这书院的学子。”
唐墨以前或多或少的听唐白提起过书院里的事情,也大概知道都有什么人,只是从未见过,对不上号而已。可是让她感兴趣的不是季星野,而是小雅说起季星野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语气中充满甜蜜,眼里闪烁着光芒,完完全全就是书里写的少女怀春的模样。
“再敢在书院里恃强凌弱,别怪我不讲情面。走吧。”
“多谢学长。”几个小书生好像得了赦免,立刻落荒而逃。
季星野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收起了刚才像要吃人似的那副面孔,换上了一张温柔的笑脸对着小雅:“他们都是新生,不懂事。我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多谢。”刚才还一脸痴笑的小雅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却收敛了笑容,整个人神情严肃,以礼相待,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季星野的目光移向唐墨,眼中的温柔顿时消失不见。他冷冰冰的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唐墨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如何记载他们之间的故事,忽然被他如此质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抱着柴木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雅见她结结巴巴,以为她是被季星野吓到的,于是便替她解释说:“她是今年新招的杂役,叫唐小妹。”
季星野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若有所思的说:“之前油条宋说你什么活都能干,我才决定要你的。可是如今一看,你长得这么瘦弱,能行吗?”
唐墨生怕他不信,于是声音响亮的回答他:“我行!别看我是一介女流,可是我什么都能干!”
季星野掏掏耳朵:“书院之内禁止大声喧哗。”
“哦。”
小雅说:“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带她先走了。”
“我帮你吧。正好我现在闲着。”
季星野没皮没脸的抢了小雅手中的柴木,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可怜唐墨在后面抱着一大捆柴木可怜巴巴的跟在后面。
女人都是记仇的,唐墨也不例外。她跟在后面,才不过短短几十步就脑补出他们两个几十万字的拟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