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儿子第一次对我用这种语气讲话。
换做以往,我一定会低下脑袋,听着他痛批我的声音,暗自反省自己的不足。
但今天却没有。
我挺直了背,睁大了眼仔细地看着这个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儿子,这才发现一脸颐指气使的他是那么的令我感到陌生。
不说二十年前,我打三份工终于艰难凑够了他大学的学费在开往大学的火车上,许诺日后定会让我安享晚年的意气风发少年。
就在五年前,他找上了我说想在省城买房还有缺口,让我将这些年攒下来的二十万养老金交给他时,他言之凿凿说会留一间房出来,让我随时过去常住。
我同意了,可等啊等,等到交房等到装修完,然而等到他岳父母住进去,他也再只字不提这件事。
儿子被我盯得的有些恼了,拔高了声音,命令道:“赶紧去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但这一次,我却不想再满足他了。
我直视着他,平静地反问:“我是你的谁?”
他一愣,神情有些怪异:“你不是我妈吗?”
“原来你还知道而是你妈啊?
不知道的,听你那副语气,还以为我是你家的奴隶呢。”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他为什么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许下的诺言视而不见。
因为那自始至终都是空口白话。
是他早已经习惯了我的付出,所以才能任意妄为地仗着我儿子的身份对我予所予求啊……儿子仍不觉得自己有错,指责我质问我:“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你做了四十年的饭,今天多做一顿又有什么关系——”脸上涌出讽刺的笑,我打断他:“有关系,很有关系!”
他愣住了,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我,呆呆地看着我。
我再问他:“难道,我今天没突然请假回来,你就会饿死在家里吗?”
他眼神飘忽,说不出一句话:“这……”讽刺笑意更深。
“看来你会自己知道吃的啊。”
儿子急了,却不是感到羞愧地解释,而是恼羞成怒:“妈!
你今天突然抽哪门子风!
我是你儿子,你给我做顿饭吃怎么了!”
“你既然知道你是我儿子,那你孝敬体谅我这个妈又会怎么样呢?”
“我——”他支吾了半天,最后竟转头看向了丈夫:“爸,你快来管管妈!
她这么胡搅蛮缠,眼里还有你有没有你这个一家之主。”
我对他失望透顶,到了现在他都认为自己没有错,错全在我。
循着儿子的视线,我看向了向景同,这个我搭伙过了四十年的男人,我的丈夫。
我并不担心他会对我怎么样。
因为他是大学教授,自诩知识分子的他有文人的素养,觉得跟我这个没有学历的农女交谈搭话都是一种很掉价的事。
所以别说是苛责我,这些年里与我主动搭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当年要不是他家蒙难,我妈许诺给他钱资助他完成学业,他是断然不会答应跟我结婚。
我不止一次打趣自己,就是嫁给了一块石头,这四十年里都捂热了。
但他向景同的那颗心,比石头更加冷硬。
我本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装聋作哑,但我想错了,他不仅开口了,说出的内容更是堪称惊天霹雳:“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