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东最终还是带走了那张纸。
在午夜12:26左右，他关上了那扇门。
他和吴猷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被他们打翻的桌下抽走了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上衣口袋。
在转头的那一刻，张钰东甚至瞥见了那个男人凌乱发丝下，那双格外清醒的眼睛。
“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
张钰东背对着那道门，静静听着门内像是翻动东西的声音，但他再也没有尝试敲醒那个人。
“你说你，一生忙活到了快死的时候了，到底在图什么……”他平静的声音里却透露出可悲的无奈。
张钰东在一周前从抽屉里翻出了吴猷的病况单，上面写着“吴猷，男，43岁，己确诊为胃癌晚期。
请到西楼主任医师确认是否放弃治疗。”
而上面，签着八个字“吴猷，确认放弃治疗。”
43岁……癌症晚期……张钰东攥紧了那张泛黄的纸，他曾无数次的想像今天一样冲过去质问他，可他没有。
张钰东永远都不理解吴猷，即使他己是名出色的物理学家。
他享受着底层劳动者对他地位的夸张性捧高，无知的人对他们科研者的全面赞誉，他凭天才的脑子就能获取的一切，有的人却一辈子都摸不到他的影子。
而他曾也抱着对宇宙的热爱，激情过，沸腾过。
在一次又一次的课题研究后，他明白，热爱不能当饭吃。
多少在他前的老一辈科学家在生命的最后也算不透那个理论的千分之一，最后报道出去的，只是恰巧幸运的那千万分之一。
所以他选择做一个科学界的“傻子”。
他看不惯好友吴猷自认清高的行径，为了证明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居然选择被开除博士后的学位。
“那可是百万不止的薪水啊，吴猷真他妈是个疯子……”张钰东想着，更觉得吴猷自私——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女儿要读研了，老婆全职在家。
家里就靠着他的钱过日子，他娘的居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张钰东就看着他这样出了研究院，他的一切，都看不出一点留恋。
他中途回了一次头，可他没有望向送他离别的众人，只是匆忙地望向了那栋雪白色的建筑。
在凝视的几秒里，他和它一样孑然一身。
只是后来，吴猷实在是穷的连半分钱都掏不出来了。
秋天的一个雨夜，他被淋湿地彻彻底底，身穿的那件大衣，原本积满了厚厚一层渍，却迫不及防地被雨淋了个尽。
他想擦擦，可那些痕迹却根本揉不净。
吴猷发现，现在的自己比那时候不可否认的多了半分落魄，也少了半分气盛。
他抬头望向两侧殷红的枫树，据说是当时为了纪念一个老科学家种的，距离现在大概也快十年了。
十年前，他知道那个流传在研究院的传说：只要在这片红海下，虔诚地许下愿望，枫树便会保佑你一生平安无忧，幸福美满。
他不由得轻轻上前摸了摸那个树的油润的躯干，他想许下一个愿望。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在枫树下谈过自己的心愿。
他闭了眼，不一会就睁开了——他啊，原来己经不会再有愿景了。
吴猷想起了多年前，那张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物理学家的脸：老吴，你还信那个啊，你还真他妈是个疯子。”
枫叶被吹落了很多，剩了几片在一根枝干上摇摇欲坠，红海下的那个男人靠在树上，他从兜里摸索出了一根剩下的烟：“我还真他妈是个疯子……你妈的，点不着了。”
吴猷有些烦躁。
正当他想把烟放回兜里，一只手却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有个打火机，是吴猷常用的牌子。
与此同时，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个。”
正当他想说“谢谢”时，他看见了那张己然成熟的的脸，甚至长了原本没有的密胡渣。
“好久不见。”
张钰东给他倒了杯热水，两人就这样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
“你最近怎么样？
应该过的很不错吧。”
张钰东掺了几丝讽刺的情绪，“毕竟，你银行卡里不是还有不少钱没用么，怎么看起来这么落魄？”
吴猷捧着杯子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我和邱莹离婚了，钱在她那，梦梦不还要读研么，要不然谁供的起。”
张钰东倒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吴猷，他的神色平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两人再一次默契的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张钰东对面的声音突然响起：“东啊，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吴猷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说吧，只要不是帮你搞那个研究。”
张钰东愣了愣，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求自己。
“给我租间出租屋吧。”
雨下得愈发的大，张钰东的思绪被拉了回去。
“我怎么会想起这个事，真是疯了……”他笑了笑，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起来。
不经意间，他发现身后的门有道光亮。
“我没关紧门吗？”
张钰东正当想关上门，却发现有道黑影挡住了所有光线。
他下意识猛地推开了门——吴猷死了，上吊自杀。
抽屉里果真有着被翻找的痕迹，里面有没用完的半根麻绳。
张钰东慌张地望向上方，用血写着几个大字：人类，被骗了。
雷声大作，桌上的半张纸被卷到了张钰东的脚边。
上面清楚地画着两样此刻足以让人触目惊心的符号：莫比乌斯环和克莱因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