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柳所在的西平村是比较富饶的，他们村依山傍水，物产丰富，现在是清明过后，雨水丰沛，处处都是野菜野果。
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山路坑坑洼洼，踩下去还有湿泥会粘住鞋子。
江小柳和妹妹江小草两个背着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去。
江小草才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若是没有大人带着，平日里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异常兴奋，碰到熟悉的蕨菜、清明菜一类的，使劲摘，很快就摘了一背篓。
“今天运气很好呀。”
江小柳看到活泼的妹妹也很开心，“小草很能干。”
小草晃着脑袋，“就是可惜，没找到菌子，我最喜欢野菌子汤了。”
说着还舔了舔嘴巴。
他们背着满满的收获往山下走，山上气候多变，眼见着云层堆叠，似有变天之相，江小柳催着小草，不敢有一丝懈怠。
“小柳，小柳。”
从小路另一边传来喊声，那声音里透着几分喜悦，只是听在江小柳耳朵里分外的刺耳，很快那人便走到跟前来了，原来就是那江玉韬。
虽然念着书，受着族里的帮衬，但是因为家中只有老母亲，江玉韬这时候还是会干点活的，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衫，眼角透着点文人特有的风流来，实在看不出竟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
“小柳，小柳，果然是你。”
他微微喘着气，“今天我来的早，摘到了好些山莓子。”
说着他打开一个布兜，露出里面红彤彤的果实来。
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给你和妹妹尝尝。”
江小草这小馋猫一听还得了，捂着嘴在一旁偷偷笑着。
此时两人刚定下婚约，私下送点东西定然是再正常不过，上辈子江小柳就是满心欢喜地接下来的，自以为在这男人的心里定然都是自己。
这一世己然醒悟，这不过就是男人的把戏，通过一点小恩小惠，让女人们去给他们牺牲奉献罢了。
看这男人这么熟练地献殷勤，不知道哄骗过多少姑娘，她眼珠一转，计上了心头。
她的千思百转不过也在一瞬之间，摆摆手拒绝男人的好意，但是也不气馁，转头把那一布兜给了妹妹江小草便匆匆跑了。
这一耽搁到家的时间稍微晚点了。
到堂屋的时候，母亲田小何正在做女红，绣针在她的手里上下翻飞着，绣面上是栩栩如生的花鸟图。
“娘，天黑了，你别再绣了，对眼睛不好。”
江小柳边说着，边卸下自己和妹妹身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
母亲一下注意到了那个布兜，农家人对于自己家的每样东西都是特别熟悉的，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布兜，“是那江玉韬给的。”
江小柳撇撇嘴。
“看来这小子是有心的，会疼人。”
母亲笑眯眯的，对对方很是信任，是一个村子的，也算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小柳，他们家条件不好，这个布兜洗洗还得还回去，再给带点东西，知道吗？”
江小柳敷衍地点点头，便转进去灶房里面忙起来晚饭了，把母亲和妹妹的调侃和调笑扔在了后面。
这边，江小草洗了那一兜山莓子，在一边开开心心地吃着，一边和母亲说着今天在山上的见闻，两个人享受着母女的天伦之乐。
“哗”一声，雨下来了，田小何一脸愁容看向院门口，“你爹和你哥两个，怎么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前面窜出来一个身影，很快跑过了院门，来到的门廊，现出江小柏的身影来。
“柏儿，你爹呢？
怎么没一起回来？”
田小何边拿着一块干布给儿子擦擦边问着。
“哎，在村长家呢，后山那个姓闻的又惹事了，他硬气得很，爹帮着村长撑场子呢。”
“什么情况呢？”
一听有八卦，江小草的眼睛亮起来了。
江小柏揉揉妹妹的小脑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凑热闹呀？”
“二哥，你快给我说，你给我说，我就知道了嘛。”
江小草拽着江小柏的胳膊晃了晃，崇拜的眼神一下让江小柏满足了，开始给讲起事情来。
“那姓闻的，据说出名的命硬，一出生便克死自己爹，他娘也很早疯了，没多久就跑没了。
他大伯一家照顾他好几年，现在他翅膀硬了，这不闹着分家呢。”
江小柏把自己听说的说个大概，毕竟那姓闻的，被征兵出去了六年，都没在村里待过，关于他的事其实都是他大伯一家的一面之词。
“那也是个可怜的，这些啊，都是他大伯一家传出来的，他家在村里口碑可不好，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事我们别多管。”
对于村里的家长里短，田小何毕竟比他们都了解得更多，所以站的立场也更中立。
“确实，爹说，他大伯家现在住的房，是闻煦他爹娘在的时候建的，在咱们村里也是独一份的了，这次要把他分出去，却不愿意从指头缝漏一点给他。”
江小柏恍然。
“所以是非对错，到底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无非就是田和房子，世道就是这样。”
田小何看着两个孩子都愣神了，笑着摇摇头，“所以啊，千万别去招惹那一家的。”
“对啊对啊，到时候人家给你揍了，我和大哥都不一定能打得赢。”
江小柏趁机又逗弄起妹妹江小草来，见对方被吓得小脸泛白，一溜烟跑灶房去了，他只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了。
江小草进到灶房里的时候，江小柳己经蒸好饼子，准备炒菜了。
今天她打算做一个素炒清明菜，和一个蕨菜炒腊肉。
一看见江小草进来，便招呼她过来帮忙择蕨菜。
江小草也是个勤快的，蹲在身边开始一朵一朵揪蕨菜上的花，这花不能吃，揪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想要传播八卦了。
“姐，你知道那个姓闻的吗，就是那个会打人的那个。”
听见这个名字，江小柳脑中闪过一张骇人的脸，记忆的片段闪闪烁烁却捕捉不住任何东西，她只轻轻地搭上话，“嗯，怎么呢？”
“姐，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说到他的名字，不然他会打人的。”
妹妹神叨叨的说着，“他有这么厉害呢？”
“是的，哥哥他们都打不过，你一定不能惹他。”
妹妹小大人一般告诫让江小草不禁失笑。
“好啦，好啦。
人家也没有那么无聊，只要我们不去惹他，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打的。”
指了指眼前的野菜，“赶紧的，肚子饿扁了没？”
江小草便不再说话，两个人闷着头赶紧干活。
晚饭吃完后，江小柳早早就躺床上休息了，妹妹己经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江小柳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境之中。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浸在冰冷的水中一样寒冷，原来是被裹在草席里，然后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扔在垃圾堆中，又一阵颠簸，好像被人捡了回去。
等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她以为自己到了地府。
她想诉说自己的冤情，嗓子却好像被石头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冷意好像一点点褪去，又眨了几次眼睛，她才发现，原来眼前救了她的人，是村里那个人人害怕，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星——闻煦。
在他那间破败的房子里。
她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替她擦拭着身体，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她知道自己己经血肉模糊，不像人样，她是感谢他的，在她人生的最后，给了她最后一点体面。
江小柳最后还是咽了气，闻煦在一棵柳树旁，草草挖了一个坑，让她这个漂浮的灵魂，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而她的怨恨慢慢化作了实质，“江玉韬，哪怕做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雨又下起来了，天空响起了闷雷，一道闪电打了下来，江小柳急切想要去躲。
她脚一踩空，感觉到一种坠落感，她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有的人长成人样，却有一颗禽兽的心。
有的人外貌丑陋，但是却是一个好人。
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因为一个禽兽，把自己变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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