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染将将抬脚转身，贺逐溪见她要走，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胳膊，问道：“王妃这是要去哪？你不休息吗？”
陆云染看了一眼胳膊，贺逐溪轻轻地抽了回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将手背在了身后。
“自爹娘身亡后，是祖父祖母将妾身带大，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我，如今祖父身故，妾身想为他守灵！”
看着陆云染略带青色的眼睑，和那张明显比大婚之日削瘦不少的小脸，贺逐溪再一次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王妃，大婚那日，触怒龙颜并非我的本意，母妃以其性命相要挟，作为儿子，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然则对母尽孝却有愧于结发之妻，没能亲口向王妃道歉，我心中一直歉疚，父皇会罚我于寺庙禁足反省，不让任何人与我联系，也是想让我在无人影响之下，彻底考虑清楚，思量明白！”
“如今父皇既然传信要我回京奔丧，想来，当不会再禁足了，明日一早我便进宫认错，求得父皇原谅，待祖父下葬之后，我们回瑞王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贺逐溪说的十分认真，可陆云染却听的有些恍惚，虽说对面坐着的是她的夫君，可二人拢共没有见过几次面，更是没有说过几句话，禁足期间除了让人送过几次衣衫，二人一封信都没有通过。
听他如此说，陆云染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她不答话，贺逐溪也没有再出声，片刻后，待她转过头去，贺逐溪已经靠着床框睡着了。
陆本源是用完早膳后不久离世的，皇上收到信再送往百里之外的清净寺，快马加鞭怎么也要大半日的时间，贺逐溪应是得了消息没有耽搁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陆府。
陆云染心中有些动容，此刻的贺逐溪一定是累坏了，起身托住他的脑袋，轻轻地将他放在床上，又为他盖好被子，这才出去。
停灵七日，送完前来吊唁的宾客，陆家上下，身着孝衣，将老太傅送去了长眠之地。
祖父的棺材停在灵堂的时候，陆云染总觉得祖父还未走，可当他的棺木放进墓穴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奔涌而至，几日隐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站在一旁的贺逐溪瞧见跪在陆羽泽身后的陆云染身形不稳，抬脚便往人群中走去，蹲下身来托住了她的身体，直到结束。
祖父的葬礼办完了，陆云染也无须在陆家继续住下去了，贺逐溪早早进了宫，陆云染便让碧桃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她要回瑞王府，还要进宫见她那位婆母呢，玉芙宫可是又打发人来催了。
正收拾着，大伯娘吴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堂妹陆清言。
“染姐儿这是要回去了？”吴氏笑着问道。
陆云染嗯了一声：“王府事务多，该回去了！”
吴氏又笑了一声：“是了，染姐儿是瑞王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忙一些，不像我们，小门小户的，没有那么多事务要管！”
听着吴氏这一番话里有话的说辞，陆云染坐在了一旁，看着她直接开口道：“大伯娘有话不妨直接说！”
吴氏的笑容更胜了：“要不老爷子总说染姐儿聪慧呢！”
说着便在陆云染的对面坐了下来。
“虽说你不是我和老爷的亲生女儿，可那也是亲侄女，你爹娘去得早，这么多年，我和你大伯也没亏待过你，如今，你是咱们陆家嫁的最好的，自然也该帮衬姐妹一把！”
老爷子在世时，陆羽泽夫妇没对陆云染坏过倒是真的，可要说对她多好，还真没有，不过是个见面点头的关系，且陆羽泽不喜欢她的父亲，陆云染心中清楚，与大房并不亲近。
更别说大房一直觉得是陆云染抢了大房的婚事，这一年多以来，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后来，以其父亲香火无继为由，劝说老爷子，硬是把大房的庶子过继到二房的名下，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出钱抚养，甚至还想让她将二房的家产交给她那过继过来的、只有七岁的弟弟打理。
如此做，意图实在明显，她已经忍大房很久了，可为了祖父，她愿意营造一个一家和睦的景象，如今祖父不在了，又开口让她帮衬眼前这个被惯坏了的堂妹，真以为自己是泥捏的？
不用明说，陆云染也知道吴氏的意思，无非是想让陆清言也可以嫁入高门，可是以她的性子，即便再磨练几年，也做不到一母同胞的大堂姐那般，更别说入高门，做宗妇。
“伯娘想让我怎么帮衬？”陆云染淡淡的开口。
吴氏正了正身形，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当初陛下亲口说让陆家的女儿做他儿媳妇，并没有明说是哪一个陆家女，老爷子直接定了你，这富贵已经让你得了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你大姐夫只是个侍郎府的嫡次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也指望不上他们，可你堂妹还没订亲呢，很快也要及笄了，你是王妃，身份尊贵，多带她出去走动走动，认识认识一些人。”
“姐妹之间，同气连枝，只要她能嫁个好人家，你作为瑞王妃脸上也有光不是，也算是你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了！”
陆云染无语的笑了笑，求人办事便是这般趾高气扬，理所当然吗？总以为是她抢了大房的婚事，自己是被亏欠的那一方，为何不反思一下，这婚事本就无法落在大房的头上。
陆家总共三个嫡女，大房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定亲，婚期将至，一个还未及笄，皇上频频表示那瑞王已经弱冠，要早早娶妻才好，难道会抢了臣子的儿媳妇，或者是等她的小女儿及笄再娶吗？
还有这养育之恩，大房与她何曾有养育之恩？她的衣食住行，除了公中按例给的，不是爹娘留下的钱财，就是祖父祖母的贴补，就连嫁妆公中也只给了十分之一而已。
逢年过节，她连大伯父大伯娘的红封都没拿过，如今倒是好意思与她提及养育之恩？陆云染觉得身累心也累，不想与吴氏再多谈，转头催促着碧桃动作快点。
陆云染如此态度惹得吴氏十分不悦，站起来瞪着她问道：“陆云染，这是何态度？怎么？成了王妃就不把娘家放眼里了？”
陆云染转过身来看着她冷冷的说道：“吴氏，你既然还记得我是王妃，就应该知道，君臣有别，尊卑有序！”
吴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向一旁的陆清言：“你听到她喊为娘什么？她竟然叫我吴氏？”
陆清言点点头：“嗯嗯，女儿也听到了，她叫您吴氏！”
“你一个婆母不喜，夫君不在的挂名王妃，还敢在娘家耍横，你这是不敬尊长！是不孝！离了我们陆家，你什么都不是！”吴氏指着她骂道！
陆云染抬眸看向了吴氏，她知道的还不少，连骂她的话听着也有些熟悉，因为婆母柳妃也这样骂过她，陆云染笑了笑，不以为然的开口道：“随你如何说！”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房间，气的吴氏跟在后面大喊：“陆云染，你以后最好没有求到娘家的时候！”
回王府的一路，陆云染都闷闷的，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了祖父，他定是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不然也不会在临死之前说出让她舍了陆家大房这样的话，她突然觉得人生真的是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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